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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侍者把餐车推了出去,他主动上前把门关上,一回头没有看到年冬蕾的身影,扫了车厢一眼,原来她站在大片玻璃前看着窗外。

  他来到她身后站定,一手插在裤袋里,左手端着未喝完的酒,仰头一口饮尽。

  "天色这么黑看不到什么的。"

  年冬蕾掉头看他一眼,给他一个笑容,"用心去看,就看得见了。"

  她的话中似有含意,似要点醒他什么,不过就算有,这时的倪震东也拒绝去想,无论如何,对她他是非到手不可,否则他从维也纳一路追踪的原因何在?单纯的思慕早已不是他这个年龄会做的事情,唯有付诸行动才会有实际上的成果。

  在生意上,他也是这么成功的,相信男女关系上,也是如此。对于这点他还颇为自信,以他的魅力还没有被女人拒绝过的纪录。

  "我看见的全是玻璃上你的倒影。"

  玻璃上两人的目光相遇,交会了好一会儿,她首先打破沉默,"我已经想好演奏的曲目了,你准备好要听了吗?"

  倪震东几乎忘了为了骗她上车而编的借口了,没想到她竟然当真。他心想,反正时间还早,听听也无妨。

  他回到座位,跷起二郎腿,摆手说:"请开始吧。"

  年冬蕾拿出琴盒里的小提琴,静立了一会儿,缓缓沉淀心情,开始拉出第一个音。

  她选了"爱之梦"、"夜曲"、"天鹅"和霍夫曼的"船歌",演奏完这四首曲子,她才放下小提琴。

  倪震东报以激赏的掌声。他虽不懂音乐,但乐声优美清纯,加上她纯熟的琴艺,无形中使这间发出单调隆隆车轨声的车厢,顿时成为一座音乐殿堂。

  年冬蕾用心地利用这四首乐曲,把夜色的气氛带人另一种更深郁的气氛中,借着幽秘的气氛,进而达到思想沉淀,随之而起的是另一种新而纯静的思想空间。

  她略带羞涩地报出接下来的曲名,"求主垂怜。我最喜欢的曲子之一。"

  这首曲名听在倪震东耳里没有任何意义,正当他想进一步咀嚼含意时,悠扬悦耳的琴音立刻抓住他的注意力,连刚才的念头是什么他也忘记了。

  "求主垂怜"的曲调纯美动人,诚心聆听的人很容易被引到一片至情至性的境地,达到放发灵性。

  恍惚间,车厢不再是车厢了,仿佛置身在教堂中,琴声回荡绕梁,使人不由自主地被圣洁的气氛感动。

  一曲奏毕,年冬蕾稍停了停,立刻又拉起另一首曲子。

  "无限恩宠"的音乐力量,与"求主垂怜"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年冬蕾一次演奏两首齐名的圣乐,用意在救她自己,也企图使一个令她迷惑的魔鬼,在圣洁的旋律中得到净化。

  倪震东几乎被她精心铺设的曲目所惑,在纯净宁和的乐声中,他只想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想做,就这么听着音乐便是此刻最大享受了。

  也是相似的情景,站在窗前拉琴的少女,也曾一样拉着轻快的华尔兹舞曲,一开始他先被乐声吸引,然后被拉琴的少女吸引。

  当时他想,如果家里有一个音乐家也不错,现在想来那是结婚的念头,但天知道,他根本没有和任何人结婚的打算,包括眼前这个令他爱不释手的女子,她只是他女友名册上,一名曾让他"爱"过的女性罢了。

  哦!他明白了,他忽然明白了。

  倪震东在心中叫道:好个心思灵透的女孩!原来整场个人演奏会竟是对付他的计谋。

  原来她是借着音乐企图打消他的欲念。

  他笑笑地摇摇头,笑她太天真了。

  他怎会因几首圣乐就打消他这几天来布设的网呢?现在他正要收网呢!任何理由都不能阻止一个渔夫放掉他网中的鱼。

  当倪震东踏进头等车厢,车厢内另一名乘客随即站起来。

  "嗨,倪先生,我来赴约了。"

  这声微弱的招呼带给倪震东不小的震撼。

  他外表看起来十分沉静,如果不是他嘴角隐隐的抽搐泄漏了他的情绪,很难发觉他此时内心有多么激动。

  "嗯,欢迎。我走进来之前还在想你会不会来呢,坐啊!"

  尽管他的语气平静,年冬蕾仍听得出他很高兴看到她在这里。

  她依言坐下,"我留了话给华沙的同学,改在海德堡会合,所以我会比你早下车。"因为他的出现,年冬蕾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好,我会吩咐侍者,到时候提醒你下车。"

  他随意把小旅行袋放下,然后脱掉大衣,吊在墙上的挂勾,侍者这时候敲门进来。他向侍者吩咐饮料和午餐菜色。

  这列驶向德国的火车,头等车厢豪华舒适,票价当然也不便宜,从他熟悉头等车厢乘客享受的服务看来,年冬蕾猜得到他一定常搭火车。

  "午餐我帮你点了海鲜,如何?"倪震东掉头过来问。

  年冬蕾无异议地点头道好。

  侍者退出去后,年冬蕾冲着对面而坐的倪震东一笑,开始找话题聊。

  "你一定常搭火车吧?"

  他懒懒一笑,不太惊讶地回问:"是,你看得出来?"

  "嗯,从你进来后的习惯动作猜出来的。"

  "我是常搭火车,即使需要花上一个星期的时间在火车上,我也乐意。"

  "其实有一种人是怕坐飞机,所以才会以火车为交通工具,你是不是这种人啊?"年冬蕾张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等他做出反应。

  倪震东噗哧一笑,"你故意的是吧?想看我生气没那么容易。好吧,我承认我讨厌飞机是因为有点怕它。"

  "不是有一点,是非常害怕。"年冬蕾被自己的结语逗得格格发笑。

  换做别人,倪震东可能不会那么心平气和任人取笑,但对方是位勾起他无限遐思的亮丽少女,就算她再怎么调侃他,他也会一笑置之。

  "原来你是这么淘气。"

  他有风度的欣然接受嘲笑,让年冬蕾自觉幼稚。

  他看起来也大不了她几岁,可人家就成熟多了。

  她抿了抿嘴,本想道歉,但转念一想,何不就让他存有这样的印象,这样接下来一天半的时候彼此也会自在一点。待她抬眼一看,正好遇上他注视已久的目光。

  他知道她发觉了,仍没有调离目光的意思,感觉到车厢的暖气,她脱掉外衣,穿着高领毛线衫和毛料西裤的她看起来秀气端庄。

  "目前你读几年级?"

  问这话时,倪震东的视线仍没有从她身上移开,不过却让年冬蕾在他大胆的盯视下,轻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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