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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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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进。”我呐呐地说,自己也不指望门外的人能听见。 门开了。是N。他神色平静,眼睛蒙着一层云雾,也许是流了太多的眼泪吧。“朱医生,”他静静地说,“我是来向你告别的。你知道我刚看到你时感觉象什么吗?我好象听到教堂救赎的钟声。谢谢你,至少在那一刻,你给过我希望。” “不用谢,那是我的工作。”我说。“你也累了吧?回去好好休息吧。” 他淡淡一笑:“是的……好好休息……我走了,再见。” 我点点头:“再见。” 他轻轻合上门。 为是先去吃饭还是先在桌上趴着睡一会儿,我正犹豫着的时候,倪主任进来了。我无颜面对他,低下头装睡。他走到我桌前,拿起物证袋端详。我觉得不好意思,只好坐起来。 “看看这个。”倪主任指了指瓶子表面很淡的字迹。 我看了半天,想不出那是什么。 倪主任说:“亏你还是做过临床医生的人。” “这……该不会是……” “这是病人自己写下的第一次打开瓶子的日期。是去年春天,到现在已经快1年了。硝酸甘油见光、见空气容易自动分解,浓度逐渐下降。开封后只能保证半年内有效。这种有效浓度大大降低的药品,只有化验才能证实原来的药物是什么。如果我有心脏病,决不会去吃,吃了等于吃下一个面粉丸子。” 我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倪主任叹道:“小朱,我告诉过你,真相就是真相,千万不要被主观感觉所蒙蔽。否则祸害无穷啊。” 我被胡警官嘲讽了一顿,一肚子委屈没地方发泄,正要诉几句苦,电话铃响了。这回是G。他问我们有没有看到N,“他刚才怪怪的,”他说,“说要一个人呆一会儿,让我自己先回去。我看他在打听803在哪里,猜他可能会来找你。他有没有来过呢?” 一个念头在我心中闪过。“不好!”我叫道,“快!快去他家!”扔下电话就往外跑。奔到自行车棚,我才想起我的车还在音乐厅旁边的弄堂里。“见鬼!”我冲出大门,拦了一辆出租车。 跳下出租车,不顾街上路人惊愕的目光,我飞速奔向大楼的电梯,直上18楼,凭记忆找到N的家门。门缝里,隐隐钻出一股味道。我低头一嗅,是煤气! “开门呐!开门!”我奋力拍打着沉重的防盗门,“你不能这样啊!马南嘉!” 门铃上的对讲机“嘎”地响了一声,传来N平静的声音:“请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你太过分啦!我们还要一起跳舞的呐!你这是为什么呐!” “请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他的声音仍然平静,顿了一顿,“这是我自己赎罪的方式。” 楼梯上一阵响,G差点收不住步子撞在我身上。“他……他在发什么傻!”我结结巴巴地对G说,“你有他房门的钥匙吗?” “他平时把钥匙放在这里……”他喘着气,去摸门垫的角落,“啊呀,他拿回去了,没有了!我打了110,他们什么时候会到?什么时候才会到啊!”他抓住我的肩头用力摇晃、 “冷静!冷静!”我嘴里说着,但是心里一样如同正在滚开的油锅。对讲机里听得到N呼吸的声音,越来越粗重。“你这傻瓜啊!”我叫道,“你给泰雅的药已经过期了,吃下一瓶子也吃不死人的呀!他不是因为这件事死的啊!你不能这样责备自己啊!” “我……”他的声音艰难地传出对讲机,“不能……这样地……活下去。” 我狠狠地踢着门。坚实的铁门纹丝不动。 G凑着对讲机说:“为了泰雅,你一定要活下去!他最信任最亲密的还是你啊!你扶他的时候,他伸手不是要推开你,而是要来扶住你的胳膊。我看得清清楚楚的。”他转头对我说,“大家都看到的,对不对?” 我愣了一下,胡乱点头,连声说:“对!对!!” G接着嚷道:“你要振作起来啊!要振作啊!他现在,一定就在你身边看着你呐。你这样没出息,他看到了一生气,说不定再也不来啦。你连做梦也看不到他啦。” 我连声附和:“对!对!!开门呐!”一边用凑在门缝上,用我钥匙圈上的小刀胡乱探索任何一个可以橇开的薄弱点。最终我发现了一个能够伸进一把小刀的地方,喘着粗气趴在那里努里橇着。G一直在敲门、叫喊。煤气味道冲着鼻子,让我犯恶心。我橇着,橇着,渐渐感觉G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寒风刺骨的清晨,铅灰的天空仍然下着冻雨。我推开实验室的门,发现自己是第一个到的,不免苦笑一声。自从停放在外过夜的自行车被偷掉,又住了几天医院,直到现在头还时常发昏,只能坐公交车上班,老是掌握不好时间。我打开高效气相色谱仪电源开始预热,同时打开收音机想给这早晨增添一点生气,一面到冰箱里翻找被我耽搁了很久的水泥块标本。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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