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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寻常女子见了他的面貌,不是吓得瑟瑟发抖,便是两眼一闭,晕了过去,从没有人会像她一样,当他在夜里遭受那如同火焚的恶梦纠缠时,会来到他身边温柔的安抚他。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我的工作就是要照顾你啊!”月芽儿毫不以为她这么说有什么错,她举起双手,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然后由床边撑起双颊,仰高着头凝望他。

  其实,他的脸并不是很恐怖嘛!除去那半边的骇人伤疤,他另外半边脸可好看得很呢,她在山上时,从来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

  他冰冷的眼眸,深刻的五官,总是紧抿的嘴唇,都让她觉得很好看呢,如果不是他老爱冷着一张脸,或许,她会喜欢上他!

  “对了,你昨晚作的究竟是什么梦啊?是不是很恐怖呢?一整夜,我瞧你都睡不安稳,还拚命挣扎、吶喊,好象在躲避什么……”

  “你说对了,那是个很可怕的恶梦,可怕到让你几乎无法呼吸,每天每夜的不断重复着……”他敛下黑眸,讥诮的勾起唇,回想梦中那不断纠缠着他的景象。

  那是一片红色的火海,将他整个人困在其中,用红色的烈火,狠狠焚烧他的身,不让他逃出,那红色的漩涡,几乎就要席卷了他……

  “真的那么恐怖吗?”月芽儿惊讶的瞪大眼,她从未作过像这种让人几乎无法呼吸的恶梦呢!

  他每天晚上都作这样恐怖的恶梦吗?而他却总是孤单的一个人在默默承受?

  和她一样呢……和她一样,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了阿爹阿娘离开时……

  月芽儿抿起红嫩的唇儿,侧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突然甜甜的笑开来,明眸闪得晶亮。

  “你等我一下,等我一下下喔!”说完,她由床沿爬起身,一溜烟儿的就跑走了。

  她要干什么?

  沉默的看着她跑走的背影,皇玦突然感到心里好象有什么东西不见了,那原本涨满胸口的莫名情绪,竟随着她的离去,在心里留下空洞……

  直到她的身影再度出现,他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中,竟一直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没有移开过视线。

  “你看!”月芽儿是用跑着回来的,她举起手里一串以圆网编织而成的羽铃,拿至他眼前摇晃着,铃铛倏地扬起清脆的声音。

  “这是网梦铃,是以前我阿娘替我做的,听说,这网梦铃啊,是专门替人网住好梦的,铃铛则是驱赶恶梦的,只要在床边击上了它,以后就不怕会作恶梦了!”她一边笑着,一边蹬掉了绣鞋,全无女子应有的矜持,提着绣着红蝶的白裙,就爬上了他的床。

  只要有网梦铃,他就不会再作恶梦了,不会像她之前一样,总是在半夜哭着醒来。

  “嗯……要击在哪儿呢?”月芽儿跪坐在他身旁,上下察看着哪里可以悬挂,“怎么都没有勾子呢?”

  她左瞧瞧、右翻翻,专心的找寻要悬挂网梦铃的地方,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靠得他有多近,近到只要他一伸出手,就可以碰触到她……

  “啊!找到了!”终于,她在床旁的细柱上看见一个挂勾,“就挂在这里吧!”

  她将网梦铃击在那个挂勾上,细白葱指轻轻划过网梦铃上铃铛,瞬间,铃动声响,清脆的铃声回绕在空旷的房内。

  “有了网梦铃,以俊,你就不会再入恶梦了。”她绽开一抹甜美笑靥,像股和风,徐徐吹过他冰冽的心。

  凝望着她灿烂的笑脸,他不由得轻轻勾起薄唇。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可以触及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真实情绪。

  从来没有人可以做得到,就连那一向跟在他身边的木总管也不能,而她,却轻易的做到了。

  用她的言语、用她的动作、用她的天真无邪、用她的单纯快乐,轻易的就触动他心底的弦,驱赶了以往困住他的梦魇。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他第一次想知道女人的名字,只有对她……

  这只爱翩翩飞舞的红蝶啊!在他最痛苦的时刻,意外的闯进了他的世界,在他对上天已不再抱持着任何希望时,带来一道曙光。

  “你问我?”她指着自己小巧的鼻子,疑惑的眨了眨眼,然后突然绽开一抹笑靥。

  “芽儿……”她笑着说道,“我叫月芽儿,是一种在冷月上才会发芽的种子!”

  阿娘是这样跟她说的,只有在冷月里发芽的种子,才会开出最美丽的花朵。

  “月芽儿……”他敛下黑眸,低喃着她的名字,他摊开掌心,修长的手指动了动,无意识的卷上她垂落的发丝,那纠缠她发的手松开再握紧……

  是啊!她是一颗在冷月上才会发芽的种子,也在他冰冷的心上,发出了青嫩的初芽……

  ***

  “好无聊啊……”月芽儿搬来一张圆凳,坐在书案旁,一双小脚在桌底下晃啊晃的。

  书斋里,一身简洁黑丝长衫的冷傲男子坐在黑檀木椅上,专注的瞧着案桌上的简册。

  他的腰间系着金色的龙形腰带,原本一头披散在肩后的乱发,也让人给梳理得整整齐齐,用条银色丝带给系上,露出了他光滑饱满的额际,和他那五官深刻而英俊的脸庞。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他那俊美的左脸上,竟有一片凹凸不平的骇人伤疤。

  她瘪着嘴,双手撑着下颚,看他又翻过一面书页,依旧没有理会她时,月芽儿可捺不住性子了。

  “皇玦,我肚子饿了……”月芽儿的唇噘得高高的,装成一副肚子饿得受不了的模样,企图吸引他的注意。

  自从搬来这沁园里,算一算时间也有十来天了,与他熟识之后,她便不再唤他少主,而改唤他的名字。

  她发现,其实他并不像外头人所说的那样阴沉冷漠,只是脸上的伤让人误以为他不容易亲近,其实,他只是不爱说话罢了,所以往往都是她在说,他在听,偶尔被她缠得受不了时,才会应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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