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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倘若他从火中出来,她决定冲上去抱住他,再献上香吻一个,定能震惊全场——风火为屏,衣袂翻飞,英雄美人——多么美的一幅画儿。

  决定了!

  她握拳点头。但——事实与她所想的差了那么一点——易季布出是出来了,也将鲍泉救了出来。他因为托着鲍泉,让百里新语无法立即冲入怀里。

  当放开鲍泉,胸膛空出来时,她立即冲上前去,目标是他的腰,抱住……抱住……

  抱了个空?

  盯着半举的双手,她僵硬转头,看那硬生生移开三大步的男人。

  场面,死寂。

  众人惊骇地盯着那移开的男人,艰难地吞咽口水。

  “易季布?”缓缓放下手,她危险地眯起眼。

  “我……我身上很脏。”他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好!很好!难得献殷勤,他居然这种态度,叫她颜面何存?

  深紫大袖倏拂,腰边悬坠的绳结摇出美丽炫光。眼神冷下,抿紧嘴,她一言不发,转身即走。

  她可以万变不惊。

  她可以从容不迫。

  她可以一醉昏昏天下迷。

  柏树长青,月如银眉,扶疏枝影横斜。由藤椅悬坠而成的秋千上,女子衣衫松散,赤足醉倚。

  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无论是得到或失去,她皆可转身即忘。既然如此,她为什么在这儿喝酒?

  心头似有怨气郁结,若是旁人看见,还以为她借酒浇愁。

  昂首,等待最后一滴酒落入口中。

  月如眉,如星的瞳散化出黑夜的色泽,因酒气染得七分氤氲,添得三分朦胧。

  “月如秋水……酒如……空……”

  烟般吟哦飘出红唇,“啪!”抛开细腰酒壶,她也不知这是今晚第几盏。意识迷蒙,隐隐脚步声停在秋千架边。一阵声响,似用脚拨开地上的瓷壶碎片。

  勉强撑开眼皮,来人散乱的黑发在月下轻轻漂浮,仿如水中浮萍。

  “易……季……布?”昨天不让她抱,现在半夜三更跑来干吗?

  “你……伤到哪儿?”

  现在问不会太迟吗?她翻白眼,摸过一壶酒继续喝。

  “新语……”扫到皓腕上紧裹的白布,手忍不住覆了上去,等到被她甩开,才惊觉自己算是轻薄的行径。未成亲之前,还是要敬些礼数。他暗暗自戒。

  “我手上被烫了三个泡,你看了,满意了,滚!”姑娘她正郁闷中,少来碍她的眼。

  摇晃起身,她步履踉跄地站起,一顿一晃向卧室走去。走出两步,腰上一紧,后背撞上温热的胸膛。

  干净的气息窜入鼻息,酒劲上来,加上他抱得用力,晕得她……靠在他怀里,她实在没气力骂人。

  “我要回去……睡觉。”说完,她身体一轻,人被打横抱起。

  片刻后,感到身后柔软清香的被衾,她放松自己,侧身拉过一团软被,四肢一抱缠了上去。

  “新语……”

  “季布,我恨这个地方,我恨我眼中所看到的一切,我恨这城,恨城里所有人,恨、恨、恨!”初时,她心中确实如此。

  “我知。”他喟然叹息,她被拥贴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如果能够回去,我才不要傻傻地再跑回来,说什么心甘情愿为你留下,去他的!”她用力揉眼睛,红红的。

  “不管你从哪儿来,可我想你留下来。”

  近乎叹息的语气引她抬头,侧起脑袋,拿眼角看他。

  唇角被人舔了一下,酒劲让她脑子恍惚一片,正要问“为什么”,下颌被人扣住,迫她不得不昂起头,红唇,亦轻易地让他撷去……

  一吻之后,轻喘不舍地放开,他为她展平薄被,突然隔着薄被抱住她,黑发在她颈边挠出阵阵麻痒,力气大得她腰间生痛。

  “新语,别吓我。”

  任他抱着,她将下巴搁在他肩上,轻轻喘息,懒懒问道:“我怎么吓你了?”

  他不言,慢慢抬起头,怔怔瞪着娇媚女子,指尖陷入肉中也不觉得疼。她,真是将“美”字融到骨子里了,就连醉酒也看得他……心猿意马,心跳……如鼓。

  一只小手抚上他的胸口,语笑淡淡:“你的心跳很快。今日来,是想问我昨天胭脂楼为何失火吗?”

  “不。”温唇摩擦滑如玉脂的耳畔,他松了力道,“你不问……烟火楼为何无故失火?”

  她叹气,知道该来的总要来,狡然一笑,她闭眼勾唇,“查到什么?”

  不止他在查,邦宁与寻儿也在查,她知道,只是不想理。一来是真的没兴趣,二来多她不多,少她不少,没必要沾一脚浑水。昨天黄昏去胭脂楼,她的的确确是去寻开心,没存半点阴毒心思哦……

  他静沉片刻,缓道:“还记得崔文启吗?”

  “……”

  轻笑溢出喉,他知道不应该,却忍不住,“不记得?没关系。”

  如此一个骄傲如王者的男人,遭她戏弄后便被抛诸脑后,对那人而言恐怕是天大的侮辱。骄傲之人憎恨侮辱,更憎恨侮辱过他们却遗忘他们的人。

  当一人视你如过眼云烟,不在记忆中逗留半刻痕迹,逗留的一方反倒惹人心怜。

  他真是……那个……有点可怜崔文启……

  “火是崔什么放的?”她等得不耐烦,轻轻推他。

  “胭脂楼的幕后老板是崔文启。他当日意图掳你回河北,遭你戏弄后心结难平,故来此开立胭脂楼,重金挖走康妈妈。他闻你癖好怪异,爱往火里跳,便故意让人放火烧烟火楼……”

  “哦,一个报复的故事。”她听得倦意四起,跳过可能有可能没有的情节,直接问,“现在怎么解决?”

  “他与清风酒楼的宗公子有生意往来,住在酒楼边的绘福楼客栈。我昨夜见他,他只说愿意赔偿火灾损失的银两,不过……”

  “不过胭脂楼现在被烧了,没得赔。”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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