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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不明白木默为何会突然邀这小子同桌用饭。

  这小子……嗯,眉清目秀——这是他脑中仅仅跳出的形容词。

  只是,木默鲜少会注意到王爷以外的男子啊。

  方才那官小姐在外低斥,声音虽小,以他的耳力却听得清楚。她说得没错,他虽称木默为小姐,但在鲁王府里,木默的身份却有些暧昧不明。他曾听王府下人提过,木默是鲁王行军时捡回的姑娘,木默从小就很聪明,骨骼奇佳,鲁王教她养她,幼时已擅骑擅射,近年来随在鲁王身边行军打仗,立过不少功绩,鲁王则越来越宠爱她。也许从小被人娇宠,木默的性子里或多或少也染了王族女子的骄纵之气。

  木默是鲁王捡回来的,他则是木默捡回来的。

  他并非中土人士,十三岁那年,他饿倒在路边,就像所有穷困的叫花子一样,遇到一时善心的小姐,从阎王爷那儿讨回一条命来。鲁王见了没说什么,却允许他随在木默身边习武。他长木默三岁,初时对她并无任何感情,也不屑被她捡回去,但他不甘心败在年幼的小姑娘手上,本意只想留下,待有朝一日能打败她,渐渐地,他却被她的天姿折服。

  她容貌谈不上绝美,也不似蒙古人,静立不动时倒颇有南方人的秀气,但她习武的天分却是他远远不及的——他用十天学会的东西,她三天就能学会——这叫他如何不怄,如何服气?

  但,怄过之后,他也不得不服。

  若不是被木默捡回王府,他会去寻找一样东西,他来中土也是为此。然而,跟随鲁王……准确点,随在木默身边七年,看着她由一个小姑娘长成颜色如玉的少女,他竟有些舍不得了,舍不得……离开。

  这些年他仍在找,却并不如想象中那般急切,如果真找不到那样“东西”,他倒不介意永远做木默的护卫,反正他没什么亲人,留在中土,看着她出嫁也不错。

  出嫁啊……木默的心里,应该已经有人了……

  出了一会儿神,他的碗中已被殷勤过头的曲拿鹤堆满菜。

  “长秀。”盯着碗中越来越高的菜,长秀忍不住回答。若再不回答,他的碗里只会越来越多,“我今年二十,与你同龄。”

  “长兄,能认识你真是小弟的荣幸。”弯眼带笑,曲拿鹤对他抱拳一拱,随即不再夹菜,埋头吃起来,活像十天没吃饭的饥民。

  盯他半晌,木默突然开口:“这菜很好吃吗?”她可不觉得这茶楼的厨师能有多好火候。

  “啊?”曲拿鹤抬头,笑笑地看她一眼,点头,“是啊是啊,很好吃。”

  这木姑娘很厉害,他很佩服的。她今天穿着天蓝纳石绵袍,眉目秀美,带着微微傲气,嗯,是个很漂亮的姑娘。老实说,他没想到今天会在这儿遇到她,他本打算乘船回家的……

  “曲……”

  “曲拿鹤,我叫曲拿鹤。”见她凝眉顿口,以为她未记下他的名字,赶紧提醒。

  她一笑,爽朗道:“我知道,你今年二十,我十七,唤你一声曲兄可好?”

  他有些呆,搔了搔头,才不好意思道:“好,随便,随便。”

  她很不拘小节呢。方才只是眼馋她桌上的菜,没想过她会邀他一起吃饭。是不是他的笑容令她感到亲切,所以才会邀他……啊呀——

  他脸色倏变。

  他可没忘自己为什么会流落到此啊。如果不是惹了麻烦,他也不会被阿娘一脚赶出家门,让他顺江飘流避“风头”。这木姑娘邀他共餐,该不会……他又惹到麻烦啦?

  不要,不要,避风头避出麻烦,他会被阿娘吊起来……抽打啊。

  偷偷觑她,再偷偷瞟长秀,见两人齐齐望着他,脸皮僵硬起来。

  “你们……你们看我干吗?”

  “你的脸色不好。”长秀眼中怀疑更浓。

  “哪……哪有,我……我咽着了,咳咳……”赶快装声,他暗吞口水。

  木默突地一笑,“曲兄你尽管吃,这一顿我请。”秀目含笑,她摆袖招来小伙计,又叫上五盘荦菜。

  她随在王爷身边打仗行军,性子多多少少染了些豪气,方才瞧他笑得顺眼,又眼露馋意,当下不及多想便扬声邀他一起用饭了。既然话出了口,她也懒得再去想为什么。与陌生男子同桌吃饭的情况不是没有,她也不介意。

  这人与长秀同年,却比长秀少一份沉稳。他的样貌极讨人喜欢,特别是笑起来时,眼睛像上弦的两弯月牙,不薄不厚的唇则像下弦的弯月牙,看上去非常亲近。布衣布裤布鞋看得出他不是富贵人家,但无妨,她看得顺眼,请他吃一顿也不为过。

  “我……我待会要乘船走了。”曲拿鹤咬着筷子,思量半晌才道。

  他的意思非常明显,无论她是有目的还是没目的,他吃了这顿就跑路,他们之间也不可能再有机会相遇了。

  她仍是笑,“哦,曲兄哪里人?不是武昌人?”

  见她的的确确仅是兴致所来邀他共餐,他暗暗吸口气,放下刚才升起的微微不安,“我不是武昌人,我家在江上游,汉水边的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县城里,木姑娘,就算我说了县名,你也可能没听过。”

  她点头,也不多问,只道:“你来武昌是探亲?”

  他又吞了下口水,趁小伙计上菜的当口,偷偷打量她,“不……不是探亲。”

  “你一人来此?”她冲长秀一笑,转头看他,带起乌发轻摆,辫后珠玉叮当作响。

  “是……是啊。”他再瞄她,见她眸光流转,并不专心于他一人,只当他是个过路人般随意问话,心中又宽了宽。

  这一顿,他吃是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曲兄为何会一人来武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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