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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忆如不假思索的说:“我真想见见羽代夫人。”她紧张的看着耿船长问:“你想可能吗?”

  耿烈愕了一下才回答:“恐怕很难。她一向深居简出,我来往长冈已有七年了,固定跑这条路线的船也三年了,只见过她一次。那次是大约两年前我送佛书去给弘海大师,碰巧大师在送羽代夫人离开。”

  “和美子说我长得像羽代夫人。”忆如屏息等待他的回答。即使希望十分渺茫,她也不愿放弃。

  耿烈凝视着她,微蹙着眉头说:“可能吧,我已经记不太清楚她的长相,只记得她看起来美丽却忧郁。和你差不多一般高,瘦瘦的。”他松开眉头,浅笑道:“听说浅井秀忠之所以会迷恋她,有一部份是因为她是个谜。”

  “她是个谜?怎么说?”

  “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大约二十年前她抱着一块浮木,不省人事的漂流到长冈的海边来。渔民把她救上岸,众人围观,问她的来历,她什么都答不出来。恰巧那时浅井带了一些部下回长冈,他停马问怎么回事,发现她失去记忆,便带她回他的宅邸,几个月后她就成了浅井羽代夫人。”

  忆如高兴得差点流下泪来!她庆幸耿船长眼睛看着前方的路在赶牛车,没有看到她掩不住的激动表情。一定是的!浅井羽代夫人一定是她娘!她握紧双拳,紧到指甲刺进肉里,怕自己会忍不住高声大叫。她娘发生船难至今也是二十年,一定是娘大难不死,却丧失记忆,所以一直没回泉州与她和爹团聚。待娘恢复记忆,已是羽代夫人的身份,脱身不得。直到她找到机会,利用盖南福寺的名义,请弘海大师到泉州去找她爹刻佛像,还请她爹要到长冈以当地的木材刻小佛像。只是娘没料到爹没能活到渡海来日本与她相会。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

  “怎么了?”耿烈侧转头看她。“你在哭吗?”

  “没有!”她急忙用两手胡乱的揉擦眼睛。“风沙跑进眼睛里。”

  “我帮你吹出来。”他说着,用力拉牛绳。

  “不用,不用!”她忙不迭的回答。“没事了,沙子已经跑出来了。”

  “真的没事了?”

  “真的。”

  接下来那一个时辰的旅程中,她都没办法专心听他说话,越想越觉得诸多巧合都显示羽代夫人就是她娘。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要如何去见羽代夫人,她还得冒昧的去问羽代夫人到底是不是她娘。

  心里藏着那么大的一件心事,她因此有点浑浑噩噩的,径自想着心事,沉默的不言不语。

  耿烈许是察觉到了,几次问她:“你不舒服吗?”

  她摇头。

  “你着凉了吗?”

  “你怎么一直在发呆?”

  “有什么不对劲吗?”

  她有时候可能没听到,没反应。有时候听到了,就摇头。被他问烦了,她才说:“我在想心事。”

  “是南福寺可能养僧兵的事吗?我已经跟你说过了……”

  她打断他的话:“不是那件事。”

  “那是什么事?我帮得上忙吗?”

  她咬了咬下唇,考虑了一下,才终于回答:“我现在还不想说。”她想先跟姚大哥与四哥商量后才公开。可是碍于娘现在的身份,恐怕永远也不能公开,只能秘密的让少数几个人知道。

  牛车开始走下坡。她瞟向耿烈,他的表情透露了他对她的回答相当不满意。

  “你已经帮我很多忙了。”她柔声说。“你救了我的命,我都还没感谢你,你

  一定觉得我不知感恩。”

  他立刻换个表情,有点腼腆似的,很快的观她一眼就看回路上。“怎么会呢?我是船长,维护全船人的安全是我的责任。”

  “在那样的狂风巨浪下,换成别人落海,你也会跳下去救他?”她问。

  “当然。换成你是我的话,我相信你也不会见死不救。”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忆如有点失望的低声说。“我想我不会有那么大的勇气,为一个陌生人冒那么大的危险。”她本以为她对他而言有点特别,所以他才会特别照顾她,但是,事实上他只是基于责任感才关照她。

  他微笑着问她!“我们还是陌生人吗?”

  她勉强挤出笑容。“不是。下面那里就是坂津吗?”她指着坡下的山谷问。

  “是的。扳津的土壤肥沃,又位于两条河的交会口,离海也不远,是方圆数十里内最大的村落。很多要送往内陆的货物,都在坂津汇集,经河道转运。”

  稍后走在坂津的道路上,可以明显的感觉坂津比长冈热闹得多;沿着河的长形空地上有个市集,许多人正在交易。除了一般的货品之外,牲畜和渔产也是主要的商品。忆如开了眼界,第一次看到好大的螃蟹和好多章鱼。她随着耿烈去了几个摊子,看他和阿冬、田叔合力卸下货,他用流利的日语与相熟的商人交谈。她虽然听不懂日语,但是从那几个商人的眼神、表情、声调、手势和笑声,也约略明白他们都对她很好奇,而且几乎每个人都拿她和耿船长开玩笑。他们吃吃笑的时候,她尽量抑制自己脸红,转过身去不看他们,当自己是愣头愣脑的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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