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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忽然听得齐家小妹由远方廊下传来声声呼唤。“有人来找尹姊姊,还问我们家有没有多出一匹来路不明的白马。”

  在连接起居室与大厅之间的长廊上,尹梵心硬是躲在齐硕文身后,大有赖地不起之姿,抵死不肯出厅见人。

  “你去摆平。”她终于按捺不住,睁圆了杏眼对他低吼。“瞪什么瞪,我会犯下偷马的恶行还不都是你害的,当然由你搞定!”

  “你呢?”齐硕文探头观了眼厅内的贵客,再回头时脸上常驻的笑意也不见了。

  真要命,美国人法治的观念根深柢固得很,连一般市井小民都能背上几条法律条文。哪怕是冬天在人家门口滑了一跤都能扯上法庭,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更别说是顺手牵了人家一匹爱马。

  “我已经死了。”尹梵心呻吟着,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喂,看样子马不还不行,你该不会舍不得吧?”他一本正经地问道。笨蛋心向来对动物都有种莫名的喜爱,甚至出资与长姊合作兴建了一所专为流浪受残动物而设的医院,这样的她,的确有可能强占他人马匹,据为己有。

  “废话,我本来就没打算留下牠。”尹梵心抱着头低嚷,相当不齿听见哥儿们嘴里吐出痴愚的问话,但看在对方将为自己解围的份上,暂时不便发作。

  养一匹马得花多少银子啊!她连马厩都不知该盖在何处,怎么留牠?

  “那好,你乖乖在这儿坐着。”齐硕文伸出大掌,安抚地拍拍她的头。

  “万一……他要告我怎么办?”她扯着他的衣角,秀眉紧锁。

  “天塌下来都有我帮你扛,安啦!”他居高临下,对她扬了扬剑眉。

  “你还有脸说大话!就是因为有你这号瘟神,老天才塌在我身上啦!”尹梵心当场翻脸,恶狠狠地踹他一脚,口气极坏。

  齐硕文站稳脚步之后,微偏过身,以双臂环胸的姿势,不言不语,冷眼凝眸她。姑且不论前尘往事,现下开口求援的一方确实是她,应该没资格摆出前恭后倨的跩相压他吧?

  一时之间四周寂静无声,仅余两人若有似无的呼息。

  “好啦,算我说错话行不行?”尹梵心烦躁地拨乱一头短发,来来回回地踱步,心情郁闷得一塌胡涂。

  “这还差不多。”在抛给她一记警告的眼光之后,齐硕文终于步入战场。

  尹梵心由窗缝间隙中再次偷觑端坐于厅内的陌生客。

  要命!他是怎么找来的?昨天她身上亦是轻薄短少的衣物,不可能留下任何线索供人追查才是,除非……

  天哪,她真的玩完了!尹梵心的脸色蓦地青了一大半,险些被自己的愚行给气晕过去。

  遗留在海边的拖曳伞上印有出租俱乐部的大名、电话及地址,只要稍微动动脑筋,连个三岁小娃也能揪住她的小辫子!

  她怎会蠢到将犯罪证物大剌剌地抛在原地,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早知如此,打死她也不会骑回那匹衰马!原以为相遇仅止一次,此生不再有,所以她索性豁了出去,不顾后果地犯下盗马案,谁知道……天啊!她是走了哪门子的衰运,竟连续两天撞上同一位瘟神!

  话说回来,他昨日似乎不曾欺侮过她,还好心出借一只手,由吞噬人命不眨眼的太平洋鲨鱼口下“救”回她的小命,她凭什么数落人家是尊“瘟神”?

  尹梵心苦恼地支着头,重温昨晚的挫败与不解。

  她自小便天不怕地不怕,三岁就敢直接从二楼跳下一褛,即使摔得满身伤痕也不当一回事。七岁时独自一人拿着小提琴登上卡内基音乐厅演奏台,一曲奏毕,全场掌声雷动──天知道,当时她练琴未满一年,怎会有如此胆色上场,至今仍是一团谜。

  十岁之后,她的冒险事迹更是多得不胜枚举,甚至在十八岁时,一人背着重达二十公斤的装备,在西半沙漠中独自过了一个月,重现人前时依然妩媚清灵,面色红润。甚至,她还曾经“代姊入洞房”……

  胆大包天的她,何以竟因不知名的陌生人惊怕得夜不成眠?更荒谬的是,向来不知愧疚为何物的她,竟然抱着隐隐发疼的胸口枯坐一夜。

  “他”又不是生了副鬼见愁的丑相,实在没道理当对方是天灾人祸、瘟疫猛兽,躲得如见鬼怪啊!再说,她原本就打算隔日派遣哥儿们替她送回失马的,根本没必要良心不安。可是种种解释却始终无法将她心底那股如轻纱笼罩的不祥感驱开,反而更加深此等莫名的困惑与恐惧──毕竟这种预感曾救过她好几回,令她免于陷入危境,说什么也不能等闲视之,置若罔闻哪!

  不过……既然哥儿们替她出面摆平,应该没事。尹梵心拍着胸口安慰自己。毕竟签在伞具租约上的大名不是她,而是陪她于不义的齐大个儿,只要自家人不出卖她,自然天下无事,一切太平。

  “笨蛋心,出来一下。”齐硕文忽然回转,拉起她的手。

  “他走了?”她手心里掬着一把冷汗,湿涔涔的。

  “没有。”他左右晃动着食指,在一瞬间敲碎了她的殷切期盼。

  “那我何必出去送死?”她发出怨恨的低喃。“本姑娘心情郁卒毙了,今日不卖笑,教他择日再访。”

  “他坚持要见你一面,跟你好好谈一谈。”齐硕文伸手揉了揉她发翘的短薄发丝,没好气地瞪她。“理亏的人脾气还那么大。”

  “谈什么?讨论哪间牢狱伙食较好?”她依然一脸肃穆。

  “又没人要告你。”他不耐烦了。

  “是,等我露了脸!那家伙确定犯案人无误之后,你就等着给我送牢饭吧!”尹梵心沉着脸,大剌剌地耻笑他的无知。“蠢蛋!”

  “少啰唆,先出来跟他见个面再说。”齐硕文拖着她步向门扉。“见面三分情,人家不会对你怎样的啦!”

  “不要!”她抓住桧木骨董椅的把手,拚命挣扎着。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的气魄到哪儿去了?胆小鬼!”齐硕文扳开她的手指,继续拖她步向大厅,一丝脱逃机会都不给。

  “胆小鬼就胆小鬼,总比孤魂野鬼好!”她又咬人。

  “喂,你除了偷马还做了什么?”齐硕文一面甩着遭毒牙攻击的手,一面以古怪的眼光打量她。

  “我没偷,是他送我的啦!”她僵直背脊回头,眼光几乎要杀人。

  “既然问心无愧,你何必怕成这副蠢相?”他纳闷不已。

  “我哪有!”尹梵心完全被激怒了,又叫又吼地跳上前捶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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