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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听见永琰的承诺,恪瑶至此才真正安了心。

  安亲王福晋突然累了,因为心安而感到浓浓的困意袭来……

  永琰目送数名奴才,以软轿扛着他的额娘回房歇息,而他矜冷的眸色内,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思绪……

  杭州民间与京城有很大的不同。

  一路上永琰详察乡土民情,他的脸色不热不冷,不笑少言。让这趟跟着他下江南的王府总管奕善,始终揣摩不到他的心思。

  午时在客栈里,王府总管奕善忙招呼贝勒爷吃饭喝酒,万万不敢怠慢。

  奕善是王府的大总管,向来养尊处优,这几日来他骑马赶路,弄得自个儿腰酸背痛,只差没呜呼哀号……

  可他算什么?对下头而言他是可以作威作福的大总管,可在主子面前也不过就是王府里的老奴才,就算把他折腾死了,他可是连一个字儿也不敢抱怨!

  更何况是在三贝勒面前?

  即使是老福晋,似乎也不敢得罪这个性格冷峻内敛的三儿子,即使对她的大儿子现任安亲王马尔浑,老福晋都不尽然如此和颜悦色!奕善不看僧面看佛面,他的眼皮可是绷得紧,晓得哪个才是正主儿,才能干到今天这王府大总管的位置!

  “三爷,杭州虽物美丰饶,然总比不上繁华京畿,更不比咱们王府内舒适惬意,这趟出来可让您受罪了。”奕善陪着笑脸。

  “我不好受,只怕善总管一样难受!”永琰咧开嘴,眼色却没笑容。“这处地属湿热,咱们住惯京城爽皑之地,江南虽美,对北地住民而言终究只能游乐休憩,不能长居。”

  “是呀!贝勒爷说得正是——”

  “然则小格格长住此处,”他笑得冷冽。“只怕不习惯也得习惯!”

  一时,奕善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呵、呵,贝勒爷……您这话……这话可教奴才不好回您呀!”他嘴角抽搐。

  传闻这三贝勒爷,好话坏话都不听,性格深沉冷峻,难以捉摸得很!

  永琰十八岁前住在王府,奕善看着他长大,然而这十多年来三贝勒不仅多次随圣驾远征,更长年处于漠北,王府里的奴才见过三贝勒的人不多,即使见过也多所生疏。更何况三贝勒容貌英俊冷冽、甚少言语,与继任安亲王爵位的大贝勒马尔浑那老好先生的性格全然不同,致使府内奴才对三贝勒的恭敬畏惧、小心翼翼,甚至比伺候现任安亲王马尔浑还如履薄冰——

  更甭提,三贝勒曾救过圣上一命,是皇上身边最倚重的臣子!加以三贝勒常受皇上委派受命出外,平时已甚少回府,更加深众人对三贝勒的敬畏,而缺乏了解。

  永琰瞪了奕善一眼后,默然凝望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贩夫走卒……

  十年了!

  他犹记得当年,那对着自个儿猛掉眼泪的小女孩,那满脸泪痕的傻模样,彷佛全天底下的悲惨事,都教她一个人尝尽了!

  永琰皱起眉。职责所在,他原不该答应额娘辞别圣上,南下杭州。然而他一直想弄明白,何以他会对那爱鬼哭脸上流不完的泪,一直耿耿于怀、这么心烦意乱?

  “善总管,到格格的住处,还有几里路要赶?”他幽幽问了句。

  见贝勒爷不搭腔,只得摸摸鼻子埋首吃菜的奕善,吓得猛抬起头来——

  “那个,”他用力咽下满口饭菜。“咳咳,格格住在杭州城西,距离城内约莫还得行二十里路左右……”

  “走吧!”永琰站起来。

  “啊?”奕善张大嘴。“贝勒爷,您一口饭也没吃呀!”

  “先找到格格要紧!”丢下话,他转身走出客栈。

  “欸,贝勒爷——您等等我——等等我啊!”

  奕善忙不迭朝桌上丢下银两,慌慌张张跑出客栈……

  出了客栈,永琰跨上骏马后,一夹马腹径自往城西方向而去。

  后头奕善苦苦追赶,可就算他拼了老命,却始终不能把距离拉上!话说回来,他岂能同长年居于漠北,几乎在马背上过活,深受军事洗礼、早已练就一身铜皮铁骨的三贝勒相比?

  尽管奕善在后头哀哀叫个不停,他也知道,做人吶——

  要认命!

  然则在街道上忙着驾驭不受控制的坐骑,一心想赶上贝勒爷的奕善,压根没心思留意周遭人事,于是乎他当然没发现街道旁,那两名背上背着大竹篓、满脸惊愕的男僮……

  向晚时分,田野间用篱笆围起的竹屋后方,升起炊烟袅袅……

  禧珍正忙着搅拌一锅菜粥,这儿煮的是百人份的大锅灶,小碗小碟在一旁忙着洗菜、切菜,大伙儿正为初一、十五到城里头施粥一事,忙得不亦乐乎。

  灶下春兰用力打着蒲扇,正试图把另一个新灶燃起火苗子,好烘烤刚揉好的生面做饼。

  “不得了——不得了啦!”小杯子、小盘子一路从外头嚷进来。

  这一嚷嚷,正在用竹杆子吹灶火的春兰便岔了气。“咳——咳咳!”

  “不得了啦!”小杯子第一个冲进后门,嘴里还大惊小怪地嚷嚷。

  “什么生孩子、丢老婆的大事?穷喳呼个什么劲儿呀?!”春兰好不容易喘过气,恨得她开口骂人。

  “那个——”小杯子一口气喘不上来。

  小盘子跑进来接下道:“不得了——总管大人终于来啦!”

  “总管?”小碗扔下菜刀,往身上抹了把手,赶紧跑到小盘子跟前。“你说哪个总管?快把话给说清楚啊!”

  “方才我和小杯子哥俩儿,咱们在闹市里好不容易卖完了两大筐竹篓子的菜,才收妥几角碎银子,高高兴兴、欢欢喜喜的正打算回家来,忽然就在街上撞见总管骑着一头不怎么听话的笨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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