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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永琰!”

  皇帝低沉有力的叫声,终于把永琰从痛苦的梦魇中唤醒。

  永琰茫然睁开眼,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永琰,是朕!你已经清醒过来了!”皇帝小心翼翼地按住永琰的肩头,以防他如高烧之时梦魇,突然神智不清坐起来狂乱挥舞双手,而撕拉到伤处。

  康熙皇帝深浓的眸光盯视着永琰,他的手正按在永琰的心窝,那颗醒目的朱砂痣上。

  “皇上……”永琰终于清醒过来,他的气仍然很弱。

  皇帝腾出一手,慈爱地覆住他汗湿的额头,此时永琰以为是自己错看了……皇上的眼眶内居然泛出泪水?

  “你……为朕,你受苦了。”皇帝嗓音嘶哑,因为他正压抑着……

  压抑着心头的波澜万千。

  永琰虽为他而身受重伤,几度在鬼门关前盘桓,然而即使臣子为君死,皇帝尽管内心惋惜,却不至于到痛心疾首,然而永琰……

  如果不是这一场灾难,一桩埋藏在皇帝心中的憾事,将永远没有昭雪的时刻!

  此时,站在皇帝身边的阿南达神色有异,永琰昏迷这三日发生了太多事,然而这许多事只有知情者会为之深深震撼,王帐之外的人,只知永琰贝勒为救圣驾身负重伤,却不明白永琰的负伤,巧巧地揭露了一桩不足为外人道的宫廷秘辛。

  “皇上……那行剌者是否已被擒?”虚弱中,永琰仍关心行剌皇帝的刺客是否就缚。

  因为这样的关心,皇帝的神色显得激动。“赛卜腾巴珠原已在哈密,被维吾尔族首领之子所擒,丹济拉没料到他竟然乔装为厄尔特部众齐来归降,才会让赛卜腾巴珠有可乘之机,前来行刺朕!当日赛卜腾巴珠已被擒并且立行斩首,你无须挂念。”皇帝的声调仍力持平静。

  永琰听见赛卜腾巴珠已就缚,这才放心。

  “皇上,为看顾永琰,您已三昼夜末阖眼歇息!如今永琰已经清醒,伤势应已无碍,您应以保重龙体为念。”一旁阿南达出言规劝。

  永琰听见皇帝为自己三昼夜末眠,他正要下床谢恩,皇帝已经先他一步——

  “永琰不得下床!朕无妨,待今夜永琰病势确定好转,朕自会歇息。”皇帝不所动,声调不若刚才激动,已稍稍平息。

  在皇帝身边数年,永琰明白这个主子的性子,一旦决断就不容分辩。于是劝慰的话只到嘴边,永琰没有开口。

  “你的身子还弱,尽快阖上眼,好好歇息。”皇帝慈爱地对永琰道。

  永琰闭上眼前,清清楚楚看清了皇帝瞧自己的眼神……那并非往昔皇帝看望臣子的目光。

  虽不可能,然而永琰确确实实感到,皇帝看着自己的目光……

  竟让他联想起,他那已去世十年的阿玛。

  天幕的颜色好浓好黑,这是禧珍生平从没见过的墨浓天色。

  “他在这里面,他受了重伤。”那名带领禧珍离开河边的女子,没有表情地对禧珍道。

  随后她在禧珍惊骇的目光下,“穿过”王帐。

  进来吧!你也能这么做。

  禧珍听见,女子在另一头对自己“说”。

  惊骇下,她伸出颤抖的手试着穿越帐幕……

  起先是她的手指、紧接着是手臂、然后是肩膀……

  终于,她整个人穿过了王帐。

  三更天,入夜深浓,阿南达正倚着床榻打瞌睡,永琰已经睁开眼清醒。

  他先看到阿南达,然后见皇上睡在床榻边的卧椅上,他坐起来——

  “永琰!”阿南达及时醒过来阻止他。

  “皇上他——”

  “皇上将王帐让给你,在床榻边足足守了你三昼夜!皇上他自个儿累坏了,却坚持不肯卧床。”

  “这怎么成?”永琰一听,要坐起来。

  “当然成!”阿南达按着他。“只要皇上高兴,寻常卧椅便比龙床还要舒坦。”

  阿南达话中有异,永琰虽重病却听得明白。“阿南达,自古君臣有别,永琰岂能逾越君臣之礼?”

  阿南达沉默半晌,见皇上仍熟睡,他才压低声道:“君臣之礼该顾及,皇上的心思也该揣度,永琰,你一向比我聪明许多,这个时候就别再固执,此时就按我的意思……”他迟疑半晌才道:“你难道没能体会,皇上待你十分特别吗?”

  “阿南达,把话说清楚。”永琰沉下声。

  阿南达一窒,紧抿着嘴开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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