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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三小姐,老爷叫你去前厅!”门外传来打门声,来的是主房的丫鬟。她没进门,只在外面喊了声,隔着窗扫了屋内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哼!不就是爹最近宠着你点吗?现在这么傲,看你以后怎么办!”云裳脸上不豫,低低骂了句。

  盈袖打了个寒战,这丫鬟她也见过的。一次苏洪庆调戏这丫鬟,她不从,苏洪庆便要用强。幸好当时有人来访,她方才躲过一劫。

  躲过一次,却躲不过以后吗?

  本来只是云裳去前厅,不多久却传过话来,要盈袖去侍侯笔墨。据说他们在前厅吟诗,大有所得,定要云裳执笔写下。

  盈袖带着笔墨纸砚加上一把匕首赶过去,见前厅院中本来很清净的赏花亭被弄得满目狼藉,先是一皱眉:这帮人真是在吟诗赏景吗?分明是糟蹋风景!

  云裳见她过来,取过纸笔写了起来。她一手簪花小楷极漂亮,适才红暖说起让她录诗,便是想要她在众人面前露上一手。盈袖看她写下几首诗,尽是些“绛唇不点红”、“愿随清风到长安”一类的,中间还加了些“海棠春睡”之类比喻不伦的词句。心中更是鄙夷:这种“才学”,也难怪云裳看不上。

  “这位姑娘是……”忽然一个声音响起,盈袖转头看去,是一名公子,长得倒也算英俊,就是眼神有些不正。他看着盈袖,问道。盈袖目光触着他的,心中不知为什么泛起冷意。

  “她是我随身丫鬟,盈袖。”云裳答道。

  那男子竟然站起走过来,他盯着盈袖:“盈袖……好名字。”

  盈袖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古怪,不自觉颤抖了下,不知为何有种恐惧感:“盈袖之名是小姐取的,自然好。”

  那男子一愣,随即笑起来:“真是伶牙俐齿的小丫鬟啊!”他的手在盈袖脸颊轻轻一掠,“我叫项离冠,盈袖,你可要记住。”

  他的手让盈袖瑟缩了下,她强笑道:“公子的名字,盈袖自然不敢忘。”

  项离冠……是项家少爷……可奇怪,项家是通州人、在通州有产业没错,但他们生意遍布大江南北,项家人并不常回通州老家。通州府有关他们的传说很多,可谁也没说过项家少爷回来,并且竟然向苏家提亲啊!

  盈袖在思量间,只听项离冠侧过头和红暖说话:“三夫人,麻烦您告诉苏老爷,我项离冠马上去准备聘礼,向云裳小姐提亲。”

  他声音不是很大,却能让在他身边的盈袖听得清清楚楚。盈袖方才明白他只是苏洪庆请来的,原本并无向云裳求亲的意图。

  苏洪庆的想法很容易猜,让女儿抛头露面多吸引几位公子提亲,人越多,他选择的余地越大,提出的条件也能越高。但他竟能把项家公子请来,大概也是费了心机的,当然,效果也一定不错。云裳美丽非凡,一般男子见了,自是难以不为她所迷。

  可,这项离冠,为什么要在这时说这句话?他的举动,像是他求亲这一行为不是因为云裳,而是因为她盈袖一般。

  盈袖触着项离冠的眼神,心中一凛,转过了头。项离冠眼瞬也不瞬地只是看着她,眼底浮起一层难以形容的热切。

  “我听说诸位在这里联句,过来晃晃,没打扰诸位吧?”一个人影站在盈袖身前,挡住项离冠投向她的视线。盈袖出了口气,悬起来的心渐渐平稳。眼前人本来是她所厌恶的,但与项离冠的眼神相比,她宁愿躲在苏卓衣身后。

  苏卓衣微微一笑,和诸人打过招呼。众位公子大多都认识苏卓衣,你一言我一语,马上热闹起来。他迎面对着项离冠的仇恨眼神,将盈袖掩在身后。他并不清楚为何这位项家少爷对盈袖如此在意,但他能看出盈袖眼中恐惧和厌恶。

  盈袖在他身后,很安静地躲着,或许是她第一次这么安静地在他身边,并且被他保护着。

  苏卓衣心中喜悦,丝毫不在意项离冠的神情。项离冠眼神闪烁,有着自己的计量。

  “盈袖,那位项公子你认识吗?”回去别裳院的途中,云裳问道。

  盈袖摇了摇头:“我从来没见过他,只听过名字。”

  云裳皱眉:“刚才红暖对我说,项公子也要下聘提亲,她还告诉我说项家财富不可估量,让我一定要考虑清楚。”

  盈袖一惊:“三夫人这么说……”

  “红暖还说,项公子还问她,你是不是陪嫁丫头。”云裳接着说,盯着盈袖,“盈袖,你真的不认识他吗?他不像是想娶我的样子,倒像是冲着你来的。”

  她不认识他吗?盈袖咬住唇,她无法回答。因为,她可能不是不认识他的。

  项离冠身上的气息,像是噩梦中最可怕的黑暗,她很熟悉,也很恐惧。

  “盈袖,若是你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可以娶你,不用隔了我一个……”云裳说着。

  盈袖向后退一步:“小姐,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做什么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我。我想可能他只是想要齐人之福罢了,并不是真的对我有意思。”

  “盈袖,你何必瞒我?”云裳皱起眉,“难道你不愿意成全我和青琐?如果项公子想要娶你,我可以让我爹收你为义女,而我……应该也可以求项公子帮我和青琐……”

  她话没说完,盈袖却已了然。她心中霎时冰凉一片,淡淡笑了一下,转过身去:“小姐,你未免太高估我的魅力了吧?”

  说完,她走向门口,脚步异常平稳。云裳在她身后叫道:“盈袖,你要去哪儿?”

  “天晚了,我要去看看栀子花开了没。”

  可笑。

  盈袖走在花间,心下一片凄凉。

  真是可笑,早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还会觉得冷?她不过是主人养的一条狗罢了,本该为了主人牺牲。主人可以不愿意嫁给某个人,而她,就应该去嫁……就应该去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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