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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盈袖盯着他的眼:“难道说你对云裳丝毫没有动过心?我不管你们前世今世有什么纠葛,现在你们两人一个未娶一个未嫁,一个想要嫁给对方另一个想要保护对方,结成姻缘岂不是正好?反正这世间姻缘不过是男子囚禁女子一生,因此发泄自己欲望罢了,你和云裳若结亲,也会是神仙眷侣吧?”

  心中隐隐痛了起来,异常地难受。她还是不甘心不情愿的吧?既便她口口声声要眼前这男子向云裳提亲,也还是嫉妒的吧?当然,并非她对他有意,只是她嫉妒云裳的幸福罢了。她,只是一名心胸狭窄的丫鬟。

  注定得不到什么的丫鬟。云裳若嫁得眼前人为妻,自己自然不能跟他们去了。

  青琐看来并不是会纳妾之人,而云裳却绝对免不了猜忌。而这苏府,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的将来,只是一片惨白。

  “神仙眷侣?”青琐像是听到什么吓人的说法一般,瞪大眼睛一脸惶恐,“怎么可能,我是不能成婚的!”

  “因为你是鬼吗?可我看你和人也没多大差别,平时晃晃荡荡也挺清闲的,应该不碍事吧?还是你们冥界有规矩,不能和人通婚?”盈袖问道。

  “这倒没有,可我……我是不行的……”青琐喃喃。

  “不行?”盈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你是不举……”

  她一句话没说完,早是满脸通红。男女之事她本就从书中看了不少,加上这诺大苏府便是一淫秽之所,耳濡目染,该知道的她不曾少了半分。但她向来深恨苏洪庆和他几个儿子的纵欲和用强,自己决不和他们溷浊一气,反是加倍地清高和矜持起来——当然那这种矜持,和云裳是不同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苏家老爷少爷带头,苏府管家家丁丫鬟也大多爬墙的爬墙,偷情的偷情。但盈袖,偏偏连半点这方面的事情都不沾,这种话,她刚说出口便觉得实在不当,自是脸红过耳。

  青琐初听她的话并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毕竟还是懂的,脑中一转,想起他拘走的魂魄中不乏以药壮阳最终误食丹药而死的人,也见过些坚信采阴补阳之说害死无数幼女的事情。他一想明白,立时低头看去,然后傻傻回答:“我想……应该……不是吧……”

  盈袖一张脸本已酡红,看青琐的动作和神情,便更加红得鲜艳,几乎滴得出血来。她头侧到一边,用被子半遮住脸,声若蚊鸣:“什么叫……应该……”

  青琐看她原本苍白的脸透出红润,上了胭脂一般,格外妩媚。她眼神闪耀,有分娇羞,有分笑意。眼波流动,如水的波光忽然间漾动他的心。

  青琐一怔,发现自己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种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感觉。有点惊动,有点悸动,有点温暖,有点苦涩,有点甜蜜。什么涌上了喉头,暖暖的。手不自觉伸出去,抚上她的脸。盈袖一躲,滑腻柔软的触感在指尖激起一阵战栗。

  他试着笑了笑,开口,声音却有点不稳:“应该就是没有人验证过,但我自己感觉……”

  “你——”盈袖打断他的话,一张脸缩到被里,“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你问我的。”青琐回答道。他自己虽然知道男女之事,但仅限于知道,而不了解。对于盈袖的反应,他也是有些似懂非懂。

  盈袖早已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话题扯到这方面来,也许是为了云裳?毕竟,云裳爱着眼前这男子——如果,是爱的话。

  “对了,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行?”盈袖忽然想起刚才的问题,忙问青琐,“既然你……那为什么不能娶小姐?”

  “盈袖,我是守护的人,云裳要的,应该是爱她的人吧?”青琐看着她,“我,是无法爱她的。”他若能爱她,几百年之前就早爱了,哪里会等到这时刻。

  “为什么?守护又怎么样?守护着就可以产生感情啊。”盈袖微微侧过头,表情有些古怪,“况且小姐要的,并不一定是真的爱她的人。她要的,不过是她梦中的影子罢了。”

  青琐仍是摇着头:“不是的,我应该是无法对她产生感情的,因为……我本来就不会爱上人。”

  盈袖瞪大眼睛看着他,青琐微一咬牙:“我是由物和人血生出的灵魄,我的魂魄是她的血所赐,所以……我应该算是天性凉薄……而且在最后那天,当她被杀的时候,我把自己的元神和血液注回给她,保她魂魄不散。而我因此失去了大部分情感,包括……爱……”

  青琐有对被拘魂魄的怜悯,有不忍。但那感觉,通常只是一种为难而已。他有的时候也会怀疑,自己其实并不是真心可怜他们,因为在他为难的外表之下,还有一颗冷冷看着他们哭喊,不起丝毫波澜的心。

  他原来的上司谧儿是一个极冷淡的人,好像对魂魄的恳求无动于衷。但青琐知道,她有一颗极善良和敏感的心,掩在她的淡漠表面之下。而他,正好相反。

  他,并不懂情。几百年前,他便不懂,只能任她哭泣。

  青琐拿起盈袖放在枕下的,他送她的那把匕首,在手臂上轻轻一割,血涌了出来。

  “青琐!你在做什么?”盈袖惊道,微微起身想要阻止他。青琐把手臂伸到她身前:“盈袖,你可以摸一下,我连血,都是冷的。”

  为了菱,那一刻他散去元神魂魄,给出精血,他的原身随着菱消失,他连重新回原身里修炼的机会都没有。有一段时间,他散成碎片,连思维都不再完整。

  直到很久以后,他方才重新寻回了意志,却失去了菱的下落。

  他已经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了,现在这个青琐,不过是几缕魂魄拼在一起的产物,甚至可能连那几缕魂魄,都是不完整的。他只是一个四处寻找菱的影子,他去做索魂使,只是为了能尽快找到菱。

  菱的转世是云裳,残缺如他只能守护她。况且,长命锁对菱,从不曾有过守护之外的感情,从……不曾……盈袖的手触到他的手臂,她的手很暖,她的指尖上带着红色的茧子,是劳作所至。她的手滑过他皮肤,他忽然之间,有了异样感觉。

  如果……如果他的血不是冷的……如果他的血和这女子的一样温热……盈袖的眼对着他的,这样盈盈一双眼……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他和她,只隔了一个情字,就是天涯。因为一个情字,她是人,他,只是无情的鬼。

  盈袖的眼忽然染上几分怒意,秀眉一皱:“你又来骗我!”

  “我骗你?”青琐有些怔然。

  盈袖指尖带着丝血:“你的血分明是热的,什么冷血?”

  青琐心中一凛,手指伸向手臂上刀伤处,血流出来,竟然是温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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