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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你行、有甚罪过。送一场、烦恼与我。“ 唱到最后一句,她右手扶扁担,左手在眉上微微一掠。她眉毛其实生得极好,这样一掠,便像能飞得出去一般。然后便是微微的笑,低声重复唱道:“送一场、烦恼与我。”然而这神情,哪见丝毫烦恼?

  正行走间,展眉忽地一怔,止了歌声。随即微细的眉蹙起来,在眉心绞成一气。她停住脚步,竟然叹了口气。

  扁担被人持在手里,炽热的眼光几乎能够烧融了她。几乎是瞬间的功夫,扁担和水桶被扔在一边,她被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抱紧,那人的呼吸垂在她发顶。

  “展眉,展眉。”那人的声音低低在耳边响起,带着灼热的气息吹过发丝到达耳廓,让她打了个颤。恍惚间又是那日站在崖边上,她想着他带着茧子的指腹滑过她的眉,轻声道是这个展眉么,然后她跳了下去。山间呼啸的风像他的声音一般,低低叫着展眉,说展眉你的名字是展眉而笑的意思,所以你要笑才好。

  展眉笑了:“云公子。”不显眼的五官因着这样的笑容而亮起来,晶莹的眼到了眼梢竟是一勾,勾回溢出的眼波。

  拂尘已将她放开,却还是抓着她肩头,见她这般笑容不由一愣——这样的神情,似乎不该出现在展眉脸上,偏偏自然无比。

  那个展眉小丫头,长大了呢。

  心中胀得满,本是要到地下去陪她的,却见她这样立在眼前,心下便起了不知是怎样的感觉。只想着把这女孩抱在怀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她没有消失。

  于是当真又伸手把她抱住,轻声道:“展眉,你真的还活着……”

  泪几乎落了下来,手再不想放开。那小小的展眉啊,那竟会从山崖上跳下去的小小女孩啊,幸好她没死,还好她没死。手下的温度告诉自己她确实存在,柔软的曲线…… 拂尘脸上忽地一红,放开了展眉。展眉其实并不是小女孩了啊,身体绵软,是女人的成熟。男女有别,自己这般唐突,可算孟浪了。

  微微的笑,声音极尽温柔:“展眉,幸好你没事……”他顿了顿,却不想说自己一死殉她的念头,转换话题道,“我听说你跳了崖,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 “没有。”展眉开口道,“我跳了崖,但没有死。”

  “那有没有受伤?”拂尘想到此节,紧张地上下看着展眉,展眉摇摇头:

  “一点事都没有。”

  拂尘方才放下心来,忽地笑出声:“我在豫州听人说跳崖总是不死的,看来你便是如此。”听那话时,他愤怒地只想抓起那人打一顿。现在心下轻松了,倒能顺着那人所言开玩笑。

  他却没注意到展眉低下头,时常无情绪的眼底露出些哀伤。他已经太过开心,只顾笑着,拉起展眉。展眉忙俯下身去:“扁担和水桶……”

  “还拿那个做什么!”拂尘皱眉道,虽然和蔚凌知交,这时却埋怨起他来——竟然这样对待小小的展眉,真是过分呢。当然这想法纯粹是心情作祟,因为这等小事蔚凌是不可能知道的。

  “我是来打水的啊……真糟糕,井水都洒了呢。”展眉拾起被扔到一边的扁担,微咬了下唇,便要转身向后走。拂尘一把抓住她:“这么两桶水算得什么!

  你以后就不要做这种事情了!“ 展眉侧头看他:“我是侯府的丫头啊,不做这个做什么?”

  “相信蔚凌总会给我一个面子,我跟他说,让他放你出府。”拂尘看着展眉,轻声道,“展眉,我现在已经可以不再回京了。你跟我去云庄好不好?苏州那里尽是秀丽山水,你一定会喜欢的。我教你画画好不好?”

  展眉拽着扁担向回走:“这怎么可以,我是侯府的丫头。”

  “……”拂尘并不擅长劝说,被她堵住,竟是说不出话来。展眉向水井走去,他也便跟着,伸手接过展眉手中扁担,走到井边放桶打水。大概也有十几年没做过这种活了,一时竟挑不平。展眉见他笨拙状,淡淡道:“云少爷,你作不好的,让我来吧。”

  说完去抢扁担,她手劲竟十分大,拂尘没加留神,险些让她抢去。然而最后还是拿回来,架在肩头,毕竟武功是高的,不会弄洒。此刻太阳已升起,阳光照在二人身上,将影子拉得长长。

  回到侯府内,蔚凌早在外面等着,看到拂尘挑水而展眉在一旁走着,心下便是一阵不快:“你这丫头懂不懂点规矩,哪里有让客人挑水的道理?”

  “凌弟,对我而言,展眉是很重要的人。”拂尘放下水桶,挡在展眉身前,对蔚凌道,“因此你不要责怪她。”

  他这话让蔚凌愣了,所谓重要的人这种说法实在有几分暧昧,让人不由不想到另一方面去。尤其这两人曾共处过很长一段时间。蔚凌看了眼展眉,心道这样普通的样貌,竟也能被云大哥看上?

  拂尘不知他脑中念头,继续道:“凌弟,为兄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你同意。”

  蔚凌挑眉看向拂尘,拂尘道:“请你放展眉自由,我想带她到苏州去。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一直照顾她。”

  他这话便更明白,蔚凌震了下,转头看向展眉。唇一抿,开口问道:“展… …眉,你以后就跟云兄吧。“ 展眉脸色稍稍变了下,抬起头看着蔚凌:“不。”

  蔚凌脸色也变了,声音提高了几分:“你说什么?”

  他身为侯府独子,向来说什么别人听什么,哪有人会这样违背他的意思。何况在他看来,云拂尘当真处处都好,展眉能被他看上已是万幸,怎么还会说不?

  拂尘放低声音,看着展眉:“展眉,你一定要留在这里么?这边……”他看了眼蔚凌,“有什么让你这般不舍?”

  他自然知道在展眉心中,蔚凌有多重要,心下便有些异样情绪蔓延。他讶于这样的心情,将情绪收起,表现出平静来。

  展眉却不答话,心下百转,却仍是不说,只摇着头。牙微微咬住唇,唇瓣间可见淡淡血丝。拂尘一阵怜惜,便不忍再苛责她,转对蔚凌道:“那么凌弟,我想在府上住一段时间,不知可不可以?”

  “这自然可以。”蔚凌喜道,看了眼展眉,道,“展眉,你去侍侯云兄,其它的事情就不用去做了。”

  拂尘唇边泛起一个笑:“如此多谢凌弟。”

  他在侯府住过,客房一应俱全,当即便和展眉住了进去。客房是两间带一小间,展眉是仆役,本应住在小间的佣人房的,但拂尘自不会让她那般委屈,便让她住另一间房间。展眉从未住过这么大的屋子,沉静的眼也不由有了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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