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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她是的!”玛丽说,伸过手去握住罗兰。“他们是好朋友,也是生意上的伙伴,就是如此而已。尼克是她爸爸公司的董事,而她父亲也是环球的董事之一。爱佳买了尼克在海湾的房子,她一直很喜欢那里,也许当时她就是赶去敲定买卖的。”

  虽然他心里在警告自己,跟尼克还是没有一丝希望可言,可是他仍旧如释重负,雀跃万分。至少他不是带她上他女朋友的床。雷克送上菜来,她暂时住口不谈,等他一转身就又问道:“你认识尼克多久了?”

  “一辈子。”玛丽说。“二十四岁时,我开始替尼克的祖父和父亲记账,尼克那时才四岁。他爸爸半年后就死了。““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对于那个占有她的心,却又不真的想要她的男人,罗兰渴望知道他扑朔迷离的一切背景。

  玛丽微笑着陷入沉思之中。“那时我们叫他尼奇。他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魔鬼,像他父亲一样的骄傲和固执。他健康、快活、又聪明,正是每个母亲都会引以为傲的那种小孩。只有他自己的母亲不作此想。”她加上一句,脸沉了下来。

  “他母亲是什么样子的人?”罗兰追问下去。及其在哈柏温泉时,尼可一直不太愿意谈他母亲。“他不太谈起他的母亲。”

  “他会谈才怪,他对她一向决口不提。”玛丽目光迷朦地望向远处。“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而且有钱、姣纵、虚荣、情绪化。她就像圣诞树上的装饰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然而不管她有多少缺点,尼奇还是崇拜她。”

  “一等尼奇的爸爸去世后,她立刻搬出去,把尼克丢给他的祖父。自从她走后,他整天就守着窗户,等着她回来。他了解他爸爸人死不能复生,可是他拒绝相信他母亲也不会回来。他从来不问她的事,他就只是等待。我原先以为是尼克的祖父不让她回来,后来才发现事实根本不是如此。

  “然后一天,大概是圣诞节前一个月,尼奇不再守着窗口,他开始忙得团团转。那时他父亲过世近一年了,他母亲已经改嫁,新添了一个孩子,只是我们都还不知道。无论如何,尼奇开始打零工、攒零用钱。他把所有的钱都省了下来,大概在圣诞节前两个星期,他要我陪他去买一件‘超特别’的礼物。

  “他拉着我进进出初不下数十家礼品店,就为了找一样‘最适合女士’的东西,一直到下午我才发现,原来他是要买一份圣诞礼物送给他母亲。

  “在城里一家百货公司的廉价商品部,尼奇总算找到他的超特别礼物,是一个很可爱的小瓷器药盒,价钱标得很低。尼克开心得手舞足蹈,而他的开心好像会传染似的,五分钟之内,他就迷的那个店员替他包的漂漂亮亮的,又迷的我乖乖带他去找他母亲,好让他送出礼物。”

  玛丽泪眼迷朦地望着罗兰,“他——他打算贿赂他母亲回到他身边,只是我没有发现而已。”她咽了一口口水,又继续说:“尼奇和我搭巴士到葛罗区去,他紧张得简直坐立不安,一只要我看他的衣服和头发是不是够整洁。‘我看起来还好吗?玛丽。’他就这么反反复复地问我。

  “我们很轻易就找到那幢房子,拿周围正为了庆祝圣诞,装点得美轮美环。我开始要按门铃,可是尼奇拉住我的手。我低头去看他。天!我从没看过一个小孩会有那种绝望的眼神。‘玛丽’他说,‘你确定我的确够乖而能来看他吗?’”玛丽转过脸去,望着饭店的窗户,声音微微发颤。“他看起来那么脆弱,而他又是那么漂亮的小男孩。我衷心希望他母亲看了她以后,会了解到他需要她,就算偶尔回去看看他也好。无论如何,一个仆人开门让我们进去,尼奇和我被带进一间豪华的客厅,中间摆了一棵很漂亮的圣诞树,好像用来装点百货公司的橱窗的那种。可是尼奇没有注意到,他只看见树旁有一辆红色的脚踏车,然后兴高采烈地扬起脸来。‘瞧,’他对我说。‘我晓得他没有忘记我,她只是在等我来看她而已。’他走过去抚摸脚踏车。一个打扫女仆却差点打倒他头上,她说脚踏车时给婴儿的。尼克一定立刻把手抽回来,好像烫着了一般。

  “等他母亲终于下楼来,她对儿子说的第一句话是:‘尼克,你想要做什么?’尼奇把礼物交给她,告诉她那时他亲手挑的。他母亲随手就摆在树底下,他却坚持她打开来看。”

  玛丽擦擦眼泪,才又继续说下去。“他母亲打开包裹,瞥了一眼小药盒,然后说:‘我不吃药丸,尼克。你是知道的。’她把盒子递给在打扫的女仆说:‘不过艾太太吃药丸,我相信这个盒子对她一定很有用。’尼奇看着他的礼物落进女仆的口袋中,然后他很有礼貌地说:‘圣诞快乐,艾太太。’他看着他妈妈说:‘玛丽和我得走了。’“他一语不发,跟我走到巴士站。一路上我拼命把泪水咽进肚里去。可是尼克的脸——他的脸一无表情。到了站牌吓,他转向我,把自己的手抽回去。他用一种严肃的童音说:‘我再也不需要她了,玛丽。我现在完全长大了,我不再需要任何人。’”玛丽的声音战栗不止。“那时他最后一次让我握他的手。”

  隔了一段痛苦的沉默,玛丽才又开口。“从那天起,就我所知,尼克从没提女人买过礼物,除了我之外。据爱佳听尼克的女朋友们说,他用钱非常慷慨,可是不管是什么场合,他从来不送她们礼物。他指给她们钱,要她们去挑自己喜欢的东西。他不在乎是珠宝、皮衣还是什么,他就是不自己挑就是了。”

  罗兰记起他给她的耳环,而他竟用鄙视的口气告诉他她不要,她觉得心如刀割。“为什么他母亲要忘了她,假装他不存在呢?”

  “我也只能猜测而已。她出身葛罗区最显赫的家族之一,又是公认的美女,社交之花。对那种人来说,血统就代表了一切,她们都是有钱人,所以她们的社会地位是由家庭关系的名望来决定的。当她嫁给尼克的父亲后,她就被自己的阶级驱逐出境了。这个年头一切都变了,有钱就有名望。尼克现在的社会地位已经高高在上,把他母亲和继父的光彩完全盖过去了。

  “然而,早期的尼克对她而言,无疑是丧失尊贵的活生生的标记。她不要他在眼前,他的继父也不要。你应该看看那个女人,才能了解什么叫做自私和冷酷。除了她自己以外,她就只喜欢尼克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你可看见她一定很痛苦。”

  “我不这么觉得。她把他的礼物给女仆的那一天起,尼克对她的爱就死了。他那时才五岁大,却亲手斩断他的依恋。他那时就有那份决心和力量了。”

  罗兰突然有股冲动,想要掐死尼克的母亲,然后跑去找尼克,把她所有的爱都给他,不管他要还是不要。

  就在这时,东尼出现在餐桌旁,交给玛丽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个人名。“这个人打电话给你,他说他需要你锁在办公室的一些文件。”

  玛丽看看纸条,“看来我得先赶回去了,罗兰,你慢慢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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