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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第二天,他们坐在同样的地方喝热牛乳。

  这次郭仕宏问她:“程岭,你欲结婚呢,还是维持原状?”

  程岭看着紫色的天空不加思索地答:“结婚吧。”

  “结婚后你的身分是寡妇,你不愿永远做程小姐?”

  “可是婚后海珊等人对我至少有个称呼,不必含糊其辞。”

  “好,那回去就结婚吧。”

  程岭笑,“弟妹一定很高兴。”

  “你呢,你可开心。”

  程岭想了一想,“结婚当然是喜事。”

  郭仕宏知道再追问下去是极之残忍的一件事,故噤声不语。

  他将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幸亏身边有这个可人儿可慰他寂寥,好几次精神恍饱,他唤她岱芳。

  “华仁堂交给海珊,你没有异议吧。”

  “你的主意一定已设想周全。”

  郭仕宏调侃道:“华仁堂是权力所在,你不羡慕?”

  程岭嗤一声笑出来,“我要是快乐,已足够条件快乐,我要是不快乐,十间华仁堂也不能使我更快乐。”

  郭仕宏凝视她,“你会快乐的程岭。”

  那天下午,他建议打道回府。

  郭海珊反而是最惆怅的一个。

  大家以为他舍不下大自然,谁知他说:“在这里谈生意,全无对手,真是太好了。”

  回到家,郭氏即筹备婚礼。

  牧师及婚姻注册处人员在书房中替他俩证婚,郭氏一直坐着,程岭站他身旁。

  前后三年,程岭已经第二次结婚。

  她只穿着普通的见客衣裳。

  在同一日,郭仕宏宣布华仁堂正式由郭海珊全权接管。

  郭海珊松口气,他在生父那一支失宠,反而在表叔处受到尊重,他有扬眉吐气,一雪前耻的感觉,故泪盈于睫。

  郭仕宏到翌年春季才逝世。

  他表现得很坚强,如常生活,每天傍晚都玩扑克牌,仍然每次都赢。

  程岭输了故意把脸色装得十分孤寡。

  一次郭仕宏不相信她是真输,要看她底牌,一掀开,果然是瞥脚牌,从此以后,郭氏不再怀疑。

  他辞世之后,程岭仍然每晚把一副牌放在桌子上。

  程雯问姐姐:“你猜郭先生是否相信他晚晚拿到好牌?”

  程岭笑,“有什么瞒得过他,有时他不去追究真相。”

  “多奇怪。”

  “再过些日子吧,长大以后你会明白。”

  “我已经长大了。”

  一日她自学校返来,怪叫着:“荒谬!荒谬!”扔下书包,涨红面孔,“今日我们全班去参观宰鱼场,我发觉宰鱼机器上刻铸着‘铁清人’宇样,那是什么意思?”

  彼时郭海珊正与程岭商议事宜,听到程雯愤慨震惊的语气,不禁笑出来。

  他解释:“机器未发明之前,此等腕剩粗重工夫都由华人担当,机器是金属制造,故称铁清人类铁支那人。”

  程雯瞪大双眼,“你不觉得是侮辱?”

  郭海珊轻轻说:“我当然知道这是侮辱。”

  “你没有异议,你不争取权益?”

  程岭劝道:“你先坐下来。”

  郭海珊摆摆手,“我一直在争取!”

  “我看不出来,你如何争取。”

  郭海珊答:“做得更好。”

  “我不明白。”

  “读书的读得更好,做生意的做得更好,日子有功,一定可以争取到应得的地位,发动义和拳是行不通的。”

  “同学们现在叫我铁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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