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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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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舒服,躺着呢,”程雯说:“她也不搓牌了。” 是,所有牌搭子都不再上门,销声匿迹,全避着程家,当他们发猪瘟。 那些往日眉开眼笑的朱太太。张太太。周小姐。戚先生……都似失了踪。 如此一家四口熬了整整六个月。 这六个月对程岭来说,好比六年那么长。 三个孩子都长得又高又壮,衣服鞋袜统统不够穿,绷在身上,不甚雅观,又不敢问妈妈要钱,明知妈妈荷包干瘪。 一日程霄把鞋子给母亲看,嗫嚅说:“实在不能再穿了。” 程太太笑,“我们明天出去买。” 程岭不语。 她留意到程太太脖子上最后一条金项链都不见了。 第二天,他们一家乘电车到上环的利源东街买成衣。 弟妹们不懂事,居然还十分雀跃,程太太脸色黯澹,自惠罗公司降格到此地,已是再世为人。 程岭安慰养母,“爸爸一回来,我们就好了。” 程太太握住程岭的手,“这些日子没有你,不知怎么办好。” 程岭只是笑。 末了一家在雄鸡饭店吃便宜罗宋大菜,弟妹有许多时间没上过馆子,高兴得不得了。 要过年了,程乃生仍然音讯全无。 付不出电费,电灯公司派人来剪了线,程雯不能做功课,哭了出来。 过两日,程太太把两件凯斯咪大衣卖掉,这才又接上了电源。 程岭自那时开始懂得生活是如何艰难。 一个晚上,她同程太太说:“我妈妈是不得不做舞女的吧。” “方咏音不是舞女。” 程岭叹息。 程太太说:“岭儿,看你的一双手,又粗又红。” “不相干,对了,弟弟想吃排骨。” 程太太惨笑,“岭儿,山穷水尽了,又欠下房租,就要来赶我们走了。” 程岭呆木地看着养母。 程太太苦恼地哭泣。 她雪白的脸庞已经又黄又枯,双目深陷,健康情形甚差,她已经撑不下去了。 程岭握住她的手,“不怕,妈妈,我有力气,我不怕。”。 一整夜,程岭都听见程太太在低声饮泣。 第二天蒙亮,有人大力敲门,程岭惊醒,看到程太太浑身颤抖,缩在一角。 “来赶我们走了,他们来赶人了。” 程岭觉得养母快要被逼疯,“不怕,我去开门。” 一眼瞥见弟妹搂作一团瑟缩不已。 程岭冷静地拉开门。 门外是一个熟悉的身形,程岭只觉一股暖流打通了全身,程雯程霄直叫出来:“爸爸!” 程太太瘫痪在地,号淘大哭。 程乃生回来了。 程岭连忙打发弟妹上学。 程霄挺一挺胸膛,“今天我放假。” 程岭瞪他一眼,“放你个头。” 程岭捧出一杯茶给程先生。 只见程乃生黑了瘦了,精神却上佳。 “岭儿,你坐下。” 程岭坐在程氏夫妇对面。 “这些日子多亏你了。” 程岭不语,盼养父有好消息,她可以回到学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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