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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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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那里,艺术家到底多些。”我微笑,“有没有真艺术家这回事?” “有,”无忧说:“不过你不会见到他,梵高未死之前谁见过梵高?” “你看这雾多妙,无忧,你应当把这般美丽景色记录下来。” “还有什么雾比卡普利的雾更美妙?”她说:“姐,记不记得当年咱们姐妹俩暑假徒步走遍意大利?” “当时年少春衫窄。”我转过头来。 “什么年纪?十八、十九?” “我微笑,总而言之,那时该肥的地方肥,该瘦的地方瘦。”我说:“面颊上没有一颗雀斑,半丝皱纹。” 她坐下来,忽然静默。 女人想到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再乐观还是恻然。至于我,因为早打了输数,觉得一生已经完结,所有只有麻木,说起当年的事,象与自己全部无关,那一章 书是完全翻过去了。 “春光明媚哩。”无忧扶在拦杆上。 “可觉得寂寞?”我问。 “那当然是有的,”她说:“女人总是女人,出来之后一个人,不见得天天找到伴来陪你——这也是你不离婚的原因?” 我很坦白,“是的,我并不是个勇敢的女人,要我从头再恋爱一次,斟介婚嫁,实在没那个胆色。” “他们都说第二次婚姻会比较幸福。” “世上永远有例外,罗连赫顿四十岁还是红牌模特儿,但是不是每个女人四十岁都前途似锦?有时是要照一照镜子的。” “瞧是谁来了,季康。”无忧说。 我抬起头,季康缓缓走过来。 无忧问:“你约他的?” “他天天在这里午餐,这里近医院。” 她拾起手袋,“我回酒店,有什么事找我。” 我说:“耽会儿见。” 无忧点点头,叫了街车走。 季康坐下来,“同他说了没有?” “我是不会离婚的,季康。” “我真不明白你。”他无奈地说。 我看着天空,也许我还有所留恋,我要等他先开口,待他亲口同我说,他要同我分手,届时我会走得心甘情愿。 “人同人的关系千丝万缕,不是说走可走的。” “很多女人都比你果断。” “也许她们的男人已逼得她们走投无路。”我笑,“我不相信这世上有果断的女人。” “很多女人确实先提出分手要求。”季康说:“告诉我一个理由,我就不提此事。” “我的公公婆婆。”我说。 季康叹口气,“我等你。” “不必等了,象我这样没有味道的女人……三十岁已开始梳髻,整个人发散着消毒药水味……”我苦笑,“你是何苦呢?三年了,你早该成家立室,旁人看在眼里,又是我害的。” “最近他对你如何?” “好得很,动不动吃醋,这是他游戏的一部份。” “你们没有同房吧?” 我站起来,“季康,朋友之间,说话要有个分寸。” “我不是你的朋友,”他赌气地说:“谁有那么空闲,与异性做三年柏拉图好友?我从来没向谁隐瞒过什么,我对你的企图,谁不知道?” 我的面孔激辣辣地红起来,烧了良久,我看着山外雾的,许久还不坐下来。 “我们走吧。” 他看看表。 “无迈——” “不要再说了,季康,不要再等了。”我转过头。 季康笑出来,“这对白多象文艺小说,无迈,你是怎么搞的?” “应该怎么样?”我质问:“三言两语跳到床上去,过后无痕无恨,这是现代男女的洒脱不是?让我活在旧小说里好了。”我有点愠意。 他把双手插在衣袋里,“也许我就是爱你这一点老派——差点儿没在襟前插枝钢笔,或是在下腋别一条手绢。” “我整个人是过时的,好了没有?”我无奈地说。 “连一张面孔都过时。现在流行租眉大眼,四方脸蛋,你却仍然细眉画眼,我第一眼看到你,心想:这个人怎么做医生?人命关天哪。”他笑。 我也笑。 季康的声音轻起来,“于是我上了无形的钩,三年来成为林无迈女士的不贰之臣,人家的丈夫要提刀砍我呢。” “后悔了?”后悔倒也好。 “还没有后悔。我有预感,他就会离开你。” 我们两个人都没吃中饭。 “你上哪儿去?”季康问。 “我去与无忧会合。” 我驾着车子上丽晶,甫停下车,就看见司机老张在那里探头探脑,心惊肉跳的样子,可真巧。 我喝道:“老张,过来!” 老张过来,“太太,我——” “二小姐住在这里,你去告诉先生,我随时需要车子,叫他给我留点神。” “这——” “去啊,还站在这里?”我提高声音。 “我一时间找不到先生。” 我忍不住冷笑,“蛇有蛇路,鼠有鼠路,你怎么会找不到他?快去,别让我再见到你在这里出入。” 老张一直看着我身后,我警惕地转头。 一个穿红的女人连忙转过身子,假装看喷水池。 不知怎地,今日我特别大胆,盯牢她看。 只见她理了极短的头发,象男孩子的西式头,独独在后颈留了一小撮长穗,又染成红棕色,看上去一阵妖气,鲜红色琼皮衣裤,显得盛臀峰腰,配一双绣花高跟靴子,一百公尺外都错不过这个人。 这便是我丈夫的情人崔露露。 我看着自己身上的浅灰色套装与黑漆皮平跟鞋,非常自惭形秽。 我深深叹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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