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亦舒作品集 > 银女 > | 上一页 下一页 |
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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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点不忍。 我们沉默下来。只听见碗与匙羹响。 隔一会儿她说:“姐姐这里的摆设象摩罗街的下价古玩店,堆满了似是而非的字画与瓶瓶罐罐。” 我第一次听到这样逼真的形容,不禁“噗哧”一声笑出来。 “又是陈小山的品味吧。你瞧,这幅齐白石还用名家来鉴别真伪?这几只虾已经白灼,好上碟大嚼一顿了。若是付了老价钱,那真冤。”无忧转过头来,“他是众人冤大头,你是他的冤大头。” 我直笑。 无忧拾起一只瓷枕抛上抛下。 “喂,”我说:“当心点,是古董呢。” “杨贵妃睡过的?”无忧偏艺咀。 “秦可卿睡过的,名贵得多。” 无忧说:“象你这样可爱的女人……武能够替病人开肚子做手求,文能够吟诗写字,怎么会嫁给陈小山的?” 那几乎是一辈子前的事了。 我鼻子发酸。 大学里的陈小山不是现在这样的,那时候他还没有成型,略带油腔滑调,说话八面玲珑,一板高大的身材,英俊的面孔,在学校里极受女生欢迎。年轻的我几乎对他一见钟情……真似是前世的事,都十五年了。 我用手撑着头,出了一会于神。真是不堪回首。 无忧并不累,她“刷刷刷”的在翻画报。 我打个呵欠,昨晚没睡好,我倒疲倦起来,索性打横躺在长沙发上。 佣人都躲在工人房里,这么大的地方,静悄悄的。 如果没有无忧,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从一间房间走到另一间,再走到另一间,迷宫似的,迷失自我,兜来兜去,在这座豪华的宅子里渡过十五年。 我又打一个呵欠。 无忧抬起头来,“昨晚跑出去接生?” “唔。”我闪过一丝微笑。 “是男是女?” “男孩子。”我说:“我喜欢接男婴。” 无忧看我一眼,“做女人做得你那样,自然不好做。” “别借题发挥笑我。” “有没有为我放假?” “有有有,放三天。”我说:“整天陪着你,好了吧?” “这叫做一年一度姐妹情。” “胡说,前年我们才到纽约。” “是,两夫妻前脚来,崔露露后脚就在唐人街登台,你说有多巧?这样打得火热,难舍难分,干吗不同老婆离婚?” 我笑笑。无忧以为我没有考虑过离婚这回事。 门一响,我转头看,是小山回来。 我扬声:“有稀客。” 无忧冷笑,“稀客是陈小山先生,我倒是每年都来的。” 小山放下公文包,走过来,天气还未热透,他已是一身薄麻西装,配最新式的薄底鞋,与皮带一色。三十七岁的人了,仍然唇红齿白。 见到无忧,他笑,“原来是你妹妹来了。”非常没有诚意地问:“好吗?纽约的生活好吗?说给咱们这些土豹子听听。”坐下来,双腿一搁。 无忧怒道:“陈小山,我一见到你就恶向胆边生,你这个生错了年份的王八旦,五十年前要是你活在上海,就活脱脱象是白相人的跟班。” 小山朝我笑,“无忧一年比一年恶,坐姐夫家里骂姐夫,真刁蛮,难怪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伊仍然是子然一人。” 我也笑。 无忧跺脚长叹,“奸妃?”她骂我:“真笑得出!” “今天真巴不得留在家里吃饭,陪陪稀客。”小山说。 “哼,不怕宝岛歌后心焦?罪过罪过。”无忧邈视着他。 我怕他们说过了火,连忙避到书房去。 过了七分钟我扬声叫:“小山,有张单子我找不到,你过来一下。” 小山进来问:“什么单子?” “哪里有单子”,我笑说“不过今天请你留在家吃饭,算是给我一个面子。” 他犹疑一刻,“今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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