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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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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走过来说:“是我。” 他不想女儿日后遗憾。 祖琳紧紧拥抱父亲。 在注册处楼下对面马路,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她坐在白色欧洲跑车里,静静凝视门口。 助手阿芝在她身边。 终于忍不住,阿芝轻轻问:“赶得像蓬头鬼一样,老远跑来波士顿大学区,找到这间政府大楼,已在门口等了半小时,做甚么?” 没有回答。 阿芝咕哝:“你愈来愈怪了,心理医生怎么说?叫你打开心扉……” 忽然之间,大厦门口出现一大群人,阿芝噢一声,她明白了,站在当中,被众人簇拥着的,不正是陈裕进吗?原来如此。 这分明是一场婚礼,新娘子穿乳白色套装,头上戴一只小小头箍,轻巧的网纱罩住额头及眼睛,可是光看脸胚下截,都觉得十分纤瘦。 他们站在门口拍照片。 新娘体态修长,因为身段不显,才分外高贵。 谁也没发觉对面街的观光客。 阿芝说:“陈裕进一点也没有老。” 仍然听不到回音。 阿芝叹口气,“到今日还看不开?” 印子这才开口:“那新娘明明该是我。” “你肯吗?是你自己弃权。” “他不愿再等我。” “明智决定,叫人等到几时去,八十岁?” “阿芝,当心我开除你。” 阿芝不在乎,“咄,东家不做做西家,我是你益友,叫我走,是你的损失。” 印子目光呆滞,渐渐泛起一层泪膜,终于落下泪来。 “唉,得不到的始终是最好的。” 众人欢天喜地拍完照,高高兴兴上车走了。 “喂,冷得要命,可以回头了吗?”阿芝说。 印子开动引擎。 “你怎么知道今日他结婚?” “他写信告诉我。” 阿芝不置信,“你们仍有通信?” 印子答:“他说明是最后一封,婚后他需忠于妻子。” 连阿芝都说:“这人,有点意思。” “我不该放他走。” “时光回头,印子,你会作出同样的选择,别难过了,荷里活有好角色等着你。” “我累了。” “你才不,别使小性子,这种机会千载难逢。” 印子喃喃说:“我像一个外星人,不幸流落在地球上,格格不入,好不容易适应下来,也学着谈恋爱,亦做事业,但午夜梦回,一直戚戚然郁闷不已。” 阿芝微笑。 “你一向喜欢看科幻小说。” “最近我时时用他送我的天文望远镜望向苍穹,希望我父母、我族人前来接我回去,我不属于这里。” 印子声音中无限荒凉。 阿芝有点恻然,“于医生怎么说?” “他说我内心寂寞。” “同行家出去玩玩嘛。” “我不喜欢那票人。” “我们现在又去哪里?” “到巴黎去疯狂购物。” “谁付帐?” “自然有人,你同我放心。” 阿芝以为已经支开话题。 可是那一晚回到纽约,深夜,起来取水喝,看到印子聚精会神用印度墨在自己手臂上画蔓藤花纹。 阿芝轻轻问:“还没睡?” 印子抬起头来。 阿芝说:“郭先生打了好几次电话来找你,覆了没有?” 印子忽然伸手,啪一声关掉灯。 阿芝只得噤声。 第二年春天,裕逵诞下女婴。 上午还好好地做家务,傍晚进了医院,凌晨三时就生了,十分顺利。 陈太太接到消息惺忪地说:“我马上来。” 裕逵亲自在电话里说:“妈,明早来未迟,应乐陪我即可,孩子重九磅,大块头,十分可爱。” 陈太太醒了,四处打电话报喜。 她告诉裕进:“你负责通知太婆。” 裕进找到祖母。 “太婆,裕逵生了个女孩。” “这个年头,男女一样啦。” 裕进感喟:“不,女性比我们能干得多。” 祖母笑,“看样子我们真的要乘长途飞机来看婴儿了。” “祖母,”裕进忽然问:“她还有没有来看你?” “她?”祖母一怔,“呵,她,是,她。” 裕进追问:“还有来吗?” “人是许久不见了,忙,常常在外国,可是每逢过节,总着人送礼物来,农历年搬来两盆牡丹花,我一把年纪也是第一次知道牡丹原来香气扑鼻。” 裕进默然。 “裕进,你已经结婚,心中不应还有别人。” “是,祖母,你说得对。” “生活好吗?” “十分踏实。” “祖琳人品学问相貌都一流,好好珍惜。” “她也有脾气。” “那当然,”祖母笑,“到底也是血肉之躯。” 裕进也笑了。 假期,他陪祖琳探访婴儿。 那幼儿与她母亲般好性子,天生乖巧懂事。 吃饱了躺在小床里,一声不响。 大人探头与她打招呼,她会笑,嘤咛作声。 那么讨人喜欢。 裕进忽有顿悟。 看,反正来这世界一场,好歹都得做人,何不皆大欢喜,为甚么要与制度或人情世故作对呢。 这小小孩儿比他还明白做人的道理。 他轻轻抱起她。 “舅舅,叫我舅舅。” 小小毛毛头忽然吐奶。 裕进怪叫。 大家都笑起来。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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