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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胡教授眼尖,“是裕进吗?”

  裕进不得不立正了说:“是我。”

  胡教授说:“裕进,我同你介绍,这是小女祖琳。”

  那女孩子一见有人浑身泥,颜脸都看不清似黑湖妖,不禁退后一步。

  裕进忽然淘气,把球夹在腋下,抢前双手紧紧握住那女孩玉手,好好摇了几下,“你好,幸会,欢迎大驾光临。”

  那胡小姐穿着一身骄傲的白衣,被裕进搞得啼笑皆非,胡教授不以为忤,“裕进,来喝下午茶。”

  “我更衣就来。”裕进说。

  一抬头,看到冷冷的一双大眼睛。天涯何处无芳草,凡是漂亮的女孩子,都有一双闪烁晶莹的大眼,从瞳孔看进去,几乎可以观赏到她的灵魂。

  裕进换上便装,骑脚踏车到胡教授的宿舍去。

  胡祖琳在露台点杨桃灯,裕进抬起头看到各式花灯,不禁想到童年好时光。

  他曾问印子:“中秋节你们做些甚么?”

  “家里冷清清,从来不过节。”

  “甚么,不讲嫦娥应悔偷灵药的故事?”

  “别忘记我生父是葡人。”

  印子也不觉特别难过,她的心,别有所属,不在乎这些小玩意。她当务之急是名成利就。

  胡祖琳已换上便服,看到有人在楼下凝望,不禁好奇,自露台上看下来。她一时没把陈裕进认出来,随口问:“找人?”

  裕进脱口念出十四行诗:“你拥有大自然亲手绘画的面孔,是我爱念的女主人……”

  胡祖琳微笑,“你是谁?”

  胡教授出来一看:“裕进,快进来,司空饼刚出炉。”

  裕进自脚踏车后厢取出两瓶香槟作为礼物。

  胡祖琳纳罕:他就是那泥鸭,是父亲的学生?

  裕进也在想,教授的千金不知来进修哪一科。

  坐下,喝过茶,吃罢点心,裕进问:“请问祖琳读哪一科?”

  祖琳一怔,“医科。”

  “呵,悬壶济世,那可是要读六年的功课。”

  祖琳微笑,“你呢,在家父的哲学系?”

  胡教授大笑,“在说甚么啊,你俩是同事,不是同学,两个人都已毕业,是讲师身分。”

  裕进很欢喜,原来大家都是成年人,那多好,有恋爱自由,有私奔主权。他松弛下来。

  “祖琳,裕进很有才华,不拘小节,极受女学生欢迎,课室爆棚。”

  裕进啼笑皆非:“这算甚么介绍?教授,我的好处不止那一点点吧。”

  教授一直陪笑。

  祖琳想,人不可以貌相,原来他是同事,已经在做事了,可是怎么一脸都是孩子气。父亲请他来喝下午茶,是故意制造机会吗?

  教授说:“祖琳,你做人太紧张,向裕进偷师吧,学学他的逍遥。”

  裕进又抗议:“教授,我工作时也很认真。”

  “祖琳最近老在睡眠中磨牙──”

  “爸。”祖琳跳起来阻止。

  “祖琳你真该松弛神经。”

  裕进奇问:“是甚么引致困扰?”

  祖琳不回答。

  教授答:“她母亲与我离异后要再婚。”

  裕进不由得劝道:“胡医生,这是好事,你应当庆幸一位中年妇女以后不再寂寞。”

  祖琳不忿一个陌生人来教她如何做人,忍着不出声。

  “你还霸住母亲干甚么,你早已长大成人,不需她晚上说故事给你听。”

  祖琳发呆,是吗,她竟那么自私?“不,我是为她幸福着想,对方比她年轻三年,可能贪她财富……”

  “只有她知道她要的是甚么,你几岁?”

  “二十六。”

  “你比我大三岁,我不可以追求你吗,十年八载也不算甚么。”

  胡教授称赞:“说得好。”他真豁达,前妻将嫁人,他竟那样高兴。

  祖琳走到露台上去吹风。裕进斟了香槟,给她一杯。

  祖琳问:“你真是大快活?”

  “怎么可能,全是我硬装出来,如果不能哭,最好是笑。”

  “你有甚么烦恼?”

  “说来话长。”

  黄昏,天色未暗,有理没理,月亮已经爬上来,银盘似照耀人间。裕进想起在邓老师处学来的诗词,他说:“月是故乡明,千里共婵娟。”

  祖琳指正,“这一句不同下一句挂单。”

  “应该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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