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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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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没好气,“与你十二岁时爱上一双溜冰鞋一样。” 裕进不想分辩,“是,不同年纪,恋上不同对象。” 祖母伸手捧住他的脸,“我可不理,你是我的孙子,不属我的责任,我永远溺爱你。” 裕进紧紧握住祖母的手,他是个幸运儿。 “我得留下来,她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在她身边。” 祖母不再说甚么。 凭经验,老人家知道,她需要他这种机会已经很微。 第二天一早,印子起床准备出发工作。 助手阿芝上来按铃,印子把化妆箱交给她。 下得楼来,刚想上车,有人在背后轻轻叫她:“马利亚。” 谁?印子混身寒毛竖起来。 她转过头去。 助手阿芝比她更警惕,立刻把印子推上车,锁上车门,叫司机开车。 “马利亚,是我。” 那人在车外高声叫。 印子蓦然认出了他,“停车。” 她按低车窗,看清楚了这个人。 是他,是佛德南罗兹格斯,那个葡萄牙人,青紫色脸皮,高大但佝偻,穿着稀绉衬衫,十分褴褛。 印子怔怔地看住他。 阔别了十年,现在找上门来了。 “马利亚,我知道是你,你现在可出名了。” 助手急问:“这是谁?我们不方便与他多说话。” 印子忽然笑笑,“这是我生父。” 阿芝大吃一惊,实时噤声。 这样猥琐的外国人会有如此精致秀丽的女儿,真是天下最讽刺的异数。 “他一早拋弃我们母女,”印子轻轻说:“现在不知有甚么事。” 那外国人说:“印子,想问你借钱-——” 印子打断他:“我有多余的钱,扔到海里,看它往东还是往西流,也不会给你,司机,开车。” 她把他像乞丐那样撇在路边。 车子驶出老远,阿芝踌躇地说:“他--会不会告诉记者?”这件事,恐怕要向上头报告。 印子漠然答:“我不怕。” “记者若追究下去的话……” “我的确出身清贫,家庭复杂,这是事实,何必隐瞒,又不是我的错,我不担心。” “印子,你够勇敢。” 印子苦笑,“我所担心的是怎样演好今日这场戏。” 一直到现场印子都保持缄默。 那场戏是一个少女遭同伴欺压,在雨中被迫到墙角。印子忽然有顿悟,她怒吼起来,反扑撕打,用尽全力,做到声嘶力歇,对手招架不住,喊起救命,拚命逃走,印子这才缓缓蹲下,掩住一脸血污,哀哀痛哭。 25/12/1999 导演惊讶地站起来,“终于开窍了,谢谢天。” 印子混身淋湿,冷得发抖,站起来,四肢不受控制地颤动。 助手取来大毛巾盖在她身上。 有人递一杯热茶给她,印子一抬头,见是王治平。 他轻轻说:“演得很感人。” 印子情绪尚未抽离,说不出话来。 “印子,老板来探班。” 她茫然抬起头。 王治平从未见过那样楚楚动人的面孔,不禁怔住,印子湿发搭在额上,自然形成一圈圈,脸上化妆污垢使她看上去比真实年龄更小,晶莹双眼蒙着一层泪膜。 他不敢逼视,这是大老板的人,看多一眼都是死罪。 “老板在那边。” 印子轻问:“是电影公司老板?” “是翡翠机构总裁洪钜坤。” 印子沉默。 呵,是那个支她薪水替她付房租为她妹妹找到国际学校的人。 “在哪里?”她抬起头。 “请跟我来。” 王治平把她带到一张折椅前,那个人一看见印子,立刻照外国规矩站起来。 印子觉得舒服,啊,并没有老板架子。 只见那中年人微微笑,双手插在口袋里,并不出声。 印子叫声洪先生。 洪君身上西装无比熨贴,身体语言充满自信,长方面孔,长相身形都不差。 “请坐。”他客气地招呼印子。 印子坐下,王治平退到一角。 “你演得很好。” 印子失笑,早一天她还是最漂亮的蠢女。 导演过来叫声洪先生,“今日早收工,印子,你可换衣服了。” 印子心底明白,他们一早已串通好。 这是戏外的一场戏。 阿芝过来,“印子,这边。” 印子到化妆间换上平时爱穿的大衬衫粗布裤。 洪钜坤亲自过来问:“可以走了吗?” 印子回眸嫣然一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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