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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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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蓦然抬头,“糟,下雨了。” “下雨有甚么可怕?” 印子却笑起来,“我家全屋漏水,我得帮阿妈准备盆碗接水,不与你说了,再见。” 她奔向前,又回转来说:“谢谢你。” 然后奔进旧楼。 裕进下车,抬头在晨曦的大雨中看向天台的僭建屋。一间漏水铁皮屋里住着这样的明媚。才十七八岁就得养家养自己,整个大包袱挑在肩上,是甚么样的人家这样早就叫女孩子出来挣钱? 裕进有点欷歔。 他终于上车走了。 裕进回到家,祖父母在等他。 祖母眼尖,“哗,天亮才返,淋得似落汤鸡,添了纹身。” 裕进笑:“怎么不骂我?” “你不是我的儿子,不是我的责任,我才不会得罪你,孙子净用来疼惜,宠坏了也应该。” 裕进更是哈哈大笑。 “纹身不是真的,隔段时间可以洗脱。” “你妈叫你打电话回去,讲中文。” “立刻打,这难不倒我。” “她说,裕逵在三岁时普通话已十分流利,你只会说‘你好吗?’。” 裕进想一想:“还有‘再见’、‘谢谢’。” “还有时时玩通宵。”祖父揶揄他。 裕进找到母亲,“你好吗?我累,我睡,来不及,唉,”他改用英语:“宁学拉丁文,不学中文。” “裕进,真挂住你,家里没了你咚咚咚跑上跑下的脚步声,十分寂寞。” 裕进诧异:“妈妈,我十岁之后就已经不再咚咚咚乱跑。” 老妈对时间空间有点混淆,叫裕进恻然。 “大学来信,已收你九月读硕士班。” 裕进不出声。 “稍后我们或许来看你。” 裕进忽然打了一个呵欠,捱了通宵,终于累了。母亲叮嘱几句,挂上电话。裕进接着去上课。 只觉得常用的三千个中文字中,没有一个字可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邓老师看着他,“照说呢,上中文课不得担天望地,用手撑腮,头伏在桌上。” “对不起老师。” “但你自幼受西方教育,你们重视自我,不受规矩束缚。” 裕进笑了。 “奇就奇在学得比我们还多。” “不,每个实验室里都有出色的华人学者。” “可是他们读得那样苦:自律、忘我、遵守规则……” 裕进说:“只要达到目标就好。” “学习过程应当是享受,不是折磨。” 裕进忽然问:“爱情呢?” 老师却开放地与他讨论:“爱一个人,少不免患得患失。” 裕进点头,“是应该欢愉的吧!” 老师温和地答:“看你爱的是谁。” 裕进用力擦手臂上的“力”字,“爱得愈深,是否愈吃苦?” “对方不一定爱你啊!” “那又该怎么办呢?” “理智的人,应当知难而退。” 裕进不出声,把头埋在手臂中。邓老师心想:这大男孩,爱上了谁呢? “咦,”裕进忽然发觉:“我的中文几时说得这样好?” “因为我不谙英文,你只得陪我讲中文。” “谢谢老师。” 回到家,裕进滚在床上,一下子睡着。在很深很深的黑梦中,他看到了印子,她大眼睛忧心忡忡,“裕进,我家漏水”,“我帮你”,他说,可是整个屋顶像筛子一样,裕进根本帮不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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