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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说的,这班人苍蝇似多讨厌。”

  王女士不出声,子盈年轻,不知道曾被冷落的凄清,这番热闹回来,她倒是不介意是真是假。

  子盈打开青花瓷罐取黑枣嵌胡桃吃。

  母亲忽然问:“你可是多管闲事了?”

  子盈不出声。

  “我怎么知道,我还有点神通,子盈,莫管人家事,勿提供意见。”

  隔半晌,子盈才说:“那两个小孩是无辜的。”

  王女士叹口气:“他不会难为子女。”

  这是真的。

  “他也不会难为她。”

  子盈也相信这一点。

  “她不过是不习惯失宠,何劳你大小姐多事。”

  “是,妈妈,”子盈试探地问,“爸可是想回到你身边?”

  王女士看着女儿纯真的面孔,忽然嗤一声笑出来。

  “妈,笑什么,告诉我。”

  “他回来?一则他不会回来,二则我已忘记这个人,他另有新欢。”

  子盈只觉羞耻,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极年轻,有人见过,说只得二十余岁,来自黑龙江。”

  子盈瞪大双眼。

  黑龙江!类似地名如乌兰巴托、齐齐哈尔、乌鲁木齐……好像都是在国家地理杂志上才会出现,怎么忽然来得这么近,子盈吓一跳。

  只听得母亲感喟:“时势不一样了,从前,太太们最怕台湾美女,现在有更多生力军来自五湖四海,进攻香港。她们从事各行各业,年轻力壮,善解人意,动辄还扬名国际呢。”

  子盈咧开嘴笑。

  “你别笑,有一种国粹派,往往只得一句评语,无论是什么,都觉得上头‘做得比港人好’,他也是港人,几十年来争不过比他好的港人,今日带头来踩港人。”

  “呵,妈妈,地域观念不要太重。”

  王女士却说:“我自小看着外婆寄包裹,连生油猪油都装在密封铝罐里寄过去,就是等着将来有进步的一天,可是你看,稍有好转,立刻把我们当敌对人士了。”

  子盈看看四周:“咦,今日没有打麻将?”

  阿娥在抹那副小小麻将牌,这两宝去到哪里都与王女士做伴。

  现在也容易了,先用消毒药水湿纸巾抹一遍,再用清水过净,吹风,收好。

  子盈说:“我见过用麻将牌做的手镯,一只只串起来,上面有中发白等字样,十分有趣,卖得好贵,奇怪,所有中文拼音以国际音标为准了,但麻将仍叫mahjong,没改叫majiang。”

  她母亲笑了。

  子盈说:“从前,人人都爱慕香港。”

  “是,我记得那时,万里长城与江南风景都还是课本内容,香港的魅力令其他地区华人正襟危坐看完一集又一集的粤语电视剧学广东话,天星码头渡轮曾是一个名胜点,连东洋人

  都为九龙城寨着迷。”

  幸亏有客人上门来打牌,奇是奇在有两个是英国人,看样子是中国通,立刻用普通话攀谈起来。

  子盈怕交际,马上告辞。

  她把脚踏车推到公园去,兜了一个圈子,天下起毛毛雨来。

  肚子饿,她转入唐人街,看到一家叫顺记的粥店,走进去叫一碗滑鸡粥。

  掌柜的是一名粗眉大眼的年轻人,他磨拳擦掌,笑着问:“手艺如何?”

  子盈据实答:“我在国泰飞机上吃过更好的鸡粥。”

  “唷。”他搔头。

  “你不是粤人,又如何会做港式粥粉?”

  “你看出来了,我原籍天津,可是,客人都爱吃粤菜。”

  “来了多久?天津在东北三省吧。”

  “我在香港出生,现在IC读书,我从未去过天津。”

  子盈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这次毕业,真得回去看看了。”

  “请结账。”

  “不,这次请你。”

  子盈仍然摸出纸币放下离去。

  雨渐渐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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