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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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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场戏是糖果女郎搬进优雅的祖屋,带着她廉价的塑胶家具,她穿白裙,却隐现黑色的内裤,鄙陋得不堪入目。 叮噹说孙雅芝令她想起那个角色——“那种夏季不剃腋毛便穿短袖衣裳,还自以为是性感的女人。” 我已决定过去帮赵三,在这种时候,他需要朋友,我担心接触香雪海。 我怕她也是不修趾甲便穿凉鞋的女人,更怕她把脚甲留得跟指甲一般长,还要搽上腥红寇丹。 怕,怕的世界。 她接见我那日,赵三与孙雅芝结伴赴美,打算为孙母动第三次手术,鼎鼎大名的周恩造医生应邀同往。 赵三的钞票像水般淌出去,他在香港的一切由我照料。 香雪海在她寓所见我。 约在下午两点半。 男佣人引我入屋,把我交给女佣人,女佣人把我带进书房,请我坐。 书房十分朴素静寂,没有一点露骨现形,家具全部半新旧,一盏水晶灯是二十年代的款式,抹得晶光铮亮,沙发套子白布滚蓝边,酸枝木书架上密簇簇放着线装书,一切都搁在此地有好几十年了,毫无疑问。 叮噹曾经想要个这样的书房。 女佣人斟茶来,她说:“小姐在池畔。” 我这才留意到,书房一边全是落地长窗,外头便是游泳池。 香雪海永远不肯好好地见人。 她总在忙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上一次,是理发,这一次,是日光浴。 我踱出书房来到泳池。 泳池作实际的长方型,她俯卧在跳板上,闭着眼睛。 一身雪白的皮肤,太阳光对她来说,仿佛不起作用,伊的黑发结成一根辫子,垂在肩膀上。 泳池边有天然高大的凤凰木,树影婆娑,红花落在濡湿的青石路上。 我咳嗽一声。 她转动身体,睁开眼睛。 她起身,用一块大毛巾搭住身子,坐到藤椅子上。 藤几上有酒。 她喜欢喝,不分日夜,她手上都持酒杯,琥珀色的酒荡漾,映到她的眼睛里去,此刻我坐在她身边,仿佛与她相熟,因为熟习她这个喝酒的姿势。 我尽量放得自然,“其实我们认识,已经有三个月了。” 她侧侧头,“恐怕没有那么久吧?” “有的。”她不知道,音乐厅中的观众,我有份。 “在飞机上同我捣蛋,有那么久了吗?” 我笑。 “时间过得飞快。”她喝一口酒。 “赵三有事,赶到华盛顿去,今日我一个人。” “赵三直抱怨没人了解他。”香雪海半瞌着双眼,但只要留一丝空隙,我还是可以觉得她目光如炬。 “其实他需要的不是了解,我也不了解他,但是我同情他。” “我——”她说,“我认为他根本不需要同情,他的举止完全正常,所以我与他在短时间内便成为好友。” “你接受孙雅芝?” “世上根本是有这种人存在的,人家容忍我们,为什么我们不忍耐他人?”她坦然说。 “你不觉……可惜?” “兄弟,当你活到我这个年纪,你便会知道,人最主要是求快乐。”她一副老大姐的姿态。 我的声音有点暴躁,“对牢那么一个女人,他快乐?”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乎?”她笑容可掬。 我半晌作不得声。 “如果你是他的朋友,应该爱屋及乌,何必追究他的私事?” “你纵容他,为什么?” “因为我年纪比你大,态度比赵老太爷客观,所以看事物深一点。” 我叹口气。 “你的女朋友可好?” “叮噹?”我微笑,“很好,谢谢你,她此刻正在嘉道理农场参观最新蕃茄接枝法。” 香雪海点点头:“难怪你们有说不尽的话题。”她停一停,“吃一顿饭的时候也说个不停。” “其实我们见面的时间不多。”我搭讪地说。 “快结婚了吧?” “正在筹备中。” “罕见的一对壁人。” “啊,谢谢你。” 我有点紧张,她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不相干的闲事? 太阳光零零星星在凤凰木羽状的树叶间透下,并不觉得炎热,撇开别的不谈,这泳池畔的风光确是一流的。 香雪海是个有文化的女人,毫无疑问,我放下心来。 她穿着件黑色一件头泳衣,尽管遮着大毛巾,还可以看到她一流的身材,大腿与小腹略为松弛,可能这一阵子略欠运动,但可以看得出只要稍加锻炼,马上可以恢复最佳状态。 此刻她有一种慵倦的姿态。 我怵然而惊,原来女人的美并没有什么标准,千变万化,由许多因素构成,谁敢说此刻的香雪海不是一幅风景? “在阳光下,”我说,“你健康得多。” 她一怔。 “老实说,我一直不以为你会出现在阳光底下。” 她笑,缓缓伸一个懒腰,并不言语。 隔很久,她说:“我有点倦,今天晚上可有空?一起吃顿饭。” “在这里?”我有意外之喜,我喜欢这栋房子。 她点点头。 “可以带叮噹来吗?她会爱上你的书房。” “自然。” “那么我先告辞。” “八点再见。”她又伸个懒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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