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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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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勖先生与我明日一起去巴黎。”我补一句,“如果没有变化的话。” “变化?为什么会有变化?”宋家明作其不解状。 我看着他。“譬如说,有人说了些对我不利的话。” “不利的话?你有什么把柄在什么人的手中吗?”他笑问,一边凝视我。 “不是把柄,是事实。”我说。 “你以为还有什么事实是勖先生所不知道的?”他问我。 我真的呆住了。 “姜小姐,如果你认为有事能瞒得住勖先生,而尚要旁人多嘴的话,姜小姐,我对你的估计太高,而你对勖先生的估计太低了。” 我震惊得无以复加,脸色突变,无法克服自己的恐惧。勖存姿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到底派了多少人监视我? 宋家明说:“我过来探望丹尼斯,没想到碰到你。” “见到你很好,宋先生,谢谢你。”我说得很僵。 他点点头。 丹尼斯在一旁又急又难受,插不上嘴。 “我只是可怜我自己。”我轻声说完,站起来走开。 我捧着书在游离状态中离开饭堂,把赞臣希利开回家。这是我的家?我有看过屋契吗?没有。我到底有什么?我把抽屉里所有的英镑放进一只大纸袋里去,带着那只钻戒,开车到最近的银行去存好,用我本人的名字开一个户口。仿佛安了心。 我有些什么?一万三千镑现款与一只戒指。 晚上勖存姿回来,脸上一点异迹都没有。他吻我前额,我陪他吃饭,食不下咽。明天还去巴黎? 终于我放下银匙,我说:“你知道一切?” 他抬起头。“什么一切?”有点儿诧异。 “我的一切?过去,目前,未来。” “知道一点儿。”他说,声音很冷淡。 “我今天看到宋家明。” “这我知道。”他微笑,他什么都知道。 我把桌子一掀,桌上所有的杯碟餐具全部摔在地上,刚巧饭厅没有铺地毯,玻璃瓷器碰在细柚木地板上撞得粉碎。小片溅我手上,开始流血。我只觉得愤怒,我吼叫:“你买下我,我是你的玩物,我只希望你像孩子玩娃娃般对我待我,已心满意足,让我提醒你,勖先生,我只比令千金大两岁,她是人,我也是人,我希望你不要像猫玩老鼠式地作弄我,谢谢你。”我转身,一脚踢开酒瓶,头也不回地走出饭厅。 我走上楼,扭开水龙头,冲掉手上的血,我从来没觉得这么倒霉过,我想我不适合干这行,我还是马上退出的好,这样子作贱做一辈子,我不习惯。 血自裂缝汨汨地流出来,我并不痛,有点儿事不关己地看着血染红洗脸盆。我用毛巾包好手指。快,我要走得快,迅速想出应付的办法。 勖存姿敲敲房门,“我可否进来?” 我大力拉开门,“别假装做戏了!这是你买下的屋子,你买下的女人,你买下的一切!我痛恨你这种人,你放心,我马上搬出去,从现在开始,我不沾姓勖的半点儿关系。” “你的手流血流得很厉害,不要看医生?”他完全话不对题。 “辛普森。”我狂叫,大力按唤人铃。 辛普森走进来,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替我叫一辆街车!去。”我呼喝着。 勖存姿说:“辛普森太太,你先退出去。” “是,先生。”辛普森太太马上退出去。 “站住。”我喝道。 勖存姿马上说:“我付她薪水,是我叫她走的。” “好得很,你狠,我步行走,再见。”我冲出一步。 他拉住我。 “拿开你那只肮脏的手。”我厌憎地说。 “下一句你要责骂我是只猪了。”他还是很温和,“坐下来。” “我为什么要坐下来?”我反问。 “因为你现在‘恼羞成怒’,下不了台。在气头上说的话,做的事,永远不可以作准。” 我瞪着他。 “你会后悔的,所以,坐下来。” 我坐在床沿,白色的床罩上染着紫羌色的血。 “你还年轻,沉不住气。”他说,“救伤盒子在哪里?”他走进浴室,取出纱布药棉。“把你的手给我。” 我把手递出去。 “割得很深。”他毫不动容地说,“最好缝一二针,可是我们有白药。中国人走到哪里还是中国人,带着土方药粉。” 我什么也不说。 我永远在明,他永远在暗,我跟他一天,一天在他掌握之中。与丹尼斯偷情唯一的乐趣就只因为勖存姿不知道。现在他已经知道,一切变得无谓之至。我下不了台,故此索性发场脾气,现在上了更高的台,更下不来。 “是的。”他说,“我什么都知道。那是个富有魅力的年轻男孩,配你是毫不羞愧的,而且他很喜欢你。以前你有很多这种男朋友,以后你也会有很多这种男朋友。我并不妒忌。我也懂得年轻男人的双臂坚强有力,是我知道,但我不生气。你不过是小女孩子。” 他包扎好我的手。 “我倒并不是那么颠倒于你的肉体——别误会我,你有极好的身材与皮肤,但女人们的身体容易得到,我希望将来你或许可以爱我一点点,不要恨我。” 我茫然说:“我并不恨你。” “当然你恨我。你恨我,你也恨自己。一切为了钱,你觉得肮脏,你替自己不值,你常拿聪慧出来比较,你恨命运,你恨得太多,因为你美丽聪明向上,但是你没有机会,你出卖青春换取我给你的机会,但你的智慧不能容忍我给你的耻辱。于是你恨这个世界。” 勖存姿叹口气。 我别转面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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