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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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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大好意思,居然玩得超时,讪讪地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 翟君大方说:“我送你们到码头去。” 安儿说:“翟叔索性送我们回温哥华。” 他说:“恐怕不行,明天一早我有个极重要的约会。” 我很留神听。他声音中没有歉意,也没有惋惜。 安儿把我的旅行袋递过来,“已替你收拾好。” 我们母女俩坐在后座,由翟君送到码头。 他照例很沉默。 肯尼与安儿一路上猜谜语、吃巧克力、拍掌,非常热闹。 我的坐位对牢翟君的后脑。他的头发有一两成白,并没白在鬓角,但杂得很自然,像……像银狐。 我有一件银狐大衣,因是重毛,很少穿,骤眼看就是这样子:黑色的毛,枪毛尖上一小截白色,像是玄狐上沾着雪,非常浪漫,这正是我喜欢银狐的原因。 我微笑。 翟君的头发像银狐。 安儿问:“妈妈你笑什么?” 我连忙收敛一下,“我没有笑呀。” “你明明笑了。” “呵,我玩得很开心。” “你与翟叔到哪儿去了?” “博物馆与花园。” “嘿,多闷!”安儿打趣我,顺带偷偷看翟君一眼。 到了码头,肯尼与安儿热烈拥别,他们要分别三天呢。对两个孩子来说,三天简直长过一个世纪。 翟君在夕阳上同我说再见。 他真是惜字如金,轻易不开口。 上了船安儿马上把话题钉住我。 “你觉得翟叔怎么样?” 我顾左右而言他,“船上有电子游戏机,快去瞧瞧有无太空火鸟,我最喜欢这个局。” 安儿说:“翟叔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缺点。” “什么缺点?”我忍不住问。 “他喜怒不形于色,你根本不知他心里想什么,面孔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安儿学翟君板起面孔,“连眼睛里都不露情感。” 说得很是,我开始佩服我的女儿,十多岁就观察力丰富。 “你们玩得那么高兴,有没有订下以后的约会?” 我非常懊恼,“没有。” “唉哟,妈妈,你没有打蛇随棍上?”安儿很吃惊。 “叫我怎么上呢?”我小声说,“我明天都回香港了。” “唉,早知一抵步就给你们介绍——也不行,那时他在三藩市。” 母女俩沉默半晌。 “你喜欢翟叔?” “喜欢。”我也不怕照实说,反正在外国一切依外国规矩。 “我与肯尼都怕你嫌他闷,翟叔一天不说三句话。” “他对我倒是说了不少。” “你以为他可喜欢你?” “嗯,不讨厌我。” “真的没有约好将来见?” 我很怅惘,“隔十万八千里,如何相见?” 安儿也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我就上飞机了。 在机场我也没有故意张望,失望是必然的,我难道还析望他送我不成。 安儿向我挥手,“妈妈,有空再来。” 我点点头。 “别失望,”安儿说,“也许他会寄照片给你,你就可以乘机同他通讯的。” 我苦笑。“再见,安儿,别为我担心。” 我在飞机上睡不着,大叹运气欠佳,整整两个星期,偏偏到假期临终时才遇着翟君,否则也多享受数天,我转动着腕上的印第安手镯。 回到香港启德,刚下飞机,一阵燠热的空气袭上面孔,害得人透不过气来,正下大雨呢,真的面筋似的粗,白茫茫的。我没有带伞,挽着行李站在人龙中等计程车。 人气一[火局],身前身后转来阵阵怪味,都是疲倦的面孔。在狭窄的机舱内热了十多小时,也没有机会洗脸漱口,任何美人都经不过此役。 以前与史涓生出外旅行,一出飞机场司机老妈子都在外伺候,急急挽了行李飞车回家。 现在轮候街车,待遇一落千丈,然而令我连珠叫苦的倒还不是这个细节,轮车子有什么妨碍?终究轮得到的,所真正折磨我的是无边无涯的寂寞,以前那个温暖的家不复存在,心底的安全感烟飞灰灭。 我再也不会有一个家了。 檐下的雨水飞溅了我一身,我没有闪避,人们以诧异的眼光看我,一定觉得这个女人很傻。 我终于在喧嚷中上了计程车。 “美孚。”我松一口气。 总算挨到家。 开着热水龙头“哗哗”地放满浴缸,我摇电话给张允信。 老张“喂”地一声,我鼻子发酸,恍如隔世。 “老张,听见你的声音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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