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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蔷色在半夜意旨力薄弱,心不由主,说出实话,“我并不想念他,也不爱他,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绮罗十分震惊,静了下来,等到再要说些什么,发觉蔷色已经睡着。

  三天后他们转程往剑桥。

  蔷色不知这是否属蜜月演习。

  通常在路上,她一个人咚咚咚走在前面,走远了,回头看,他们总在偷偷接吻。

  蔷色每次都忍不住笑,佯装看不见,继续往前走。

  有时也故意堕后,看他俩拖手。

  他喜欢把她的手握在大衣口袋保暖。

  他总是穿着长大衣,像他那样身段,穿起大衣,真是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待他们结了婚,他就是甄蔷色的继父。

  蔷色是少数把父母全部更换的成功例子。

  她苦笑地在日记本子上揶揄地写:“谁说一个人不可以选择父母。”

  可是想深一层,绮罗并非由她挑选,而利佳上,更与她眼光无关。

  甄蔷色一切处被动。

  一次,趁利佳上不在身边,蔷色问:“你在何处认识他?”

  绮罗英,不愿作答。

  蔷色这次十分不识向,“告诉我。”

  “好好好,某次出差,在纽约五街一间书报摊前。”

  “什么?”

  “我去买报纸,他也在选杂志,他看到我,走近来说:“小姐你看上去气色好极了,愿意一起喝杯咖啡吗”。”

  蔷色接着道:“于是你立刻跟他走。”

  “不不不,”绮罗神情如少女一般腼腆,“我怎么会接受那种吊膀子技俩,我觉得尴尬,转头就走。”

  “噫,人海茫茫,那可怎么办?”

  “就是呀,回酒店想了一天,第二天,身不由主在同样时间踱回那个书报摊。”

  “他在那里!”

  “可不是,他也正在那里等我,双手插口袋里,看见我,微微笑,我走到他跟前,“咖啡?”我说。”

  啊。

  蔷色觉得这件事荡气回肠。

  “其实那时我还是有夫之妇。”

  “你有无告诉他?”

  “那是我的私事,与人无尤。”

  蔷色也认为真确。

  “真奇怪,再次看到他的时候,时间彷佛停顿,其它人渐渐淡出,耳畔声音嗡嗡,一切都不像真的。”

  “似一出电影。”

  “对。”

  “那可算一见钟情?”

  “大概是。”

  “那不是很危险吗?”

  “我们都是成年人,大约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会很错,你,你还小,你就得小心。”

  “那次,可也是冬天,他是否也穿着长大衣?”

  “不不不,那是一个疯狂的炎夏,大家的白衬衫都被汗水浸得差不多发黄。”

  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回到家……以后的事你知道了。”

  “他是否富有?”

  绮罗微笑,“那重要吗?”

  “呵十分要紧。”

  “是,他是长子,他承继了身家。”

  “他的父母可喜欢你?”

  “那要将来去到天堂才能问他们。”

  蔷色真替绮罗高兴。

  忽然又想起来,“他以前可有爱人?”

  绮罗笑,“那可真是他家的事,我管不着。”

  蔷色说:“我看他不是坏人。”

  “你又怎么辨认?”绮罗笑嘻嘻。

  蔷色感喟:“他对孩子好,有许多正经人都不介意贱视儿童,因他们无力反抗,任由摆布。”

  蔷色是有感而发。

  夏天,他们在伦敦碰头。

  新婚夫妻的肤色如在蜜糖里浸过那样颜色,穿着细麻布,一个上午就团得不能再皱。

  他们出发到欧陆去。

  在梵帝岗西西庭教堂内,他们被教士劝止,“不准亲吻、不准摄影”,拍照的是蔷色。

  到了碧蓝海岸,他们在酒店泳池畅泳。

  蔷色年轻的目光灼灼,看着她新任继父。

  利君有点尴尬,“有什么不对?”

  蔷色连忙别转头去。

  她第一次发现他胸膛毛茸茸,而且看上去做婴儿头发,稠密柔轻。

  蔷色纳罕触觉如何。

  而且,洗完澡,可需要吹干。

  忽尔她笑了,也一定很麻烦吧。

  利佳上就坐在她对面,看到她笑,不知怎地,别转头去,不敢再看。

  那是什么样的笑?他曾于清晨见过在露珠下绽放的玫瑰花蕾,是,那笑容就是那个样子。

  蔷色整张脸粉耩色,一双漆黑大眼睛,长鬈发,仍然手长脚长,但已与身躯配合得十分得宜。

  绮罗轻轻在利君耳畔说:“蔷色多出色。”

  他听见他自己这样答:“小孩子耳。”

  那真是个愉快的假期。

  否极泰来,蔷色趁机尽情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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