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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不过是看不起我是女孩子罢了。”方宇笑着点破。

  许父摇摇头,“又不见你大哥爱读书。”

  “他要管店。”

  “也不见你二哥肯上学。”

  “他爱踢球。”

  “也好,家里有人是律师,哈,坊众还不相信一元商店里有个大律师呢。”

  毕业后考进鼎鼎大名的承德浩勋律师行做学徒,任劳任怨,不怕苦上加苦。

  忽然咳个不停,父亲嘱她看医生,检查之下,发觉患了肺结核。

  这一惊非同小可,全家当隔离检疫,幸亏没事,方宇需整年吃药,可是不知怎地,她有点灰心,忽然憔悴下来。

  幸亏公司里上司同事都大方包涵,照常对她,与她开会,面对面,鼻对鼻,毫不避忌。倒是方宇怕传染别人,变得内向。

  她上司说:“一针特效药已治愈百分之九十八,医生说你可以如常上班。”

  没把她当麻疯女,真正幸运,方宇从中学习到,待人宽洪是至大慈悲,不必刻意行善。

  病愈后老总同她说:“有一位长辈,愿意提供一个奖学金给你。”

  方宇铬愕问:“谁?J ”在适当时候,她会与你见面。“

  “为什么那样神秘?”

  “有些人做好事不想别人知道,他认为你是有志向的勤读生,愿意支持你。”

  方宇问:“奖学金在哪个国家?”

  “英国剑桥。”

  许方宇兴奋得三日三夜睡不着,父母也照样担心得失眠。

  “无端端去得那么远干什么,过年过节一并连周末都见不到她了。”

  “读了又读,有完没完,晃眼三十,还嫁人不嫁。”

  “帮人打官司会结免,不知有无危险。”

  “会不会改错名字?许叫玉珍就平安大吉。”

  “当日翻开字典,第一个字是方,第二个是宇,一生笑说极好名字。”

  “唉。”

  父母不是不喜欢她读书,而是希望凡事适可而止。

  方宇还是出发了,整整一年在绵绵不停下雨的大学城里专修合约法律,学费住宿都由那位长辈包办。

  她感激莫名,异常勤读。

  冬季,有电话来约她。

  “有空见个面吗?”

  万字有灵感,她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没想到这位长者会亲自找她,方宇喜出望外。

  “吃得还好吗,冷不冷,功课上手否,鹤坚教授最喜出难题,平日有何消遣?”

  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方宇,她心思密实,忽然想到,这位长者,可能是女性。

  男人天生缺乏细节,一旦例外,就像老太太,比粗心大意更加可怕。

  “我派司机阿忠来接你,三十分钟后在宿舍楼下等。”

  方宇一眼认出那司机,在外国穿唐装短打及布鞋的人毕竟不多。

  他看见方宇迎上来,“许小姐,这边。”

  车子一路驶出近郊,抵达一间小小庄园,方宇讶异,咦,是间小型旅缩,且正在营业中,小小铜招牌上写着谢露茜酒店。

  方宇略谙法文,知道谢露葬是妒忌的意思,有一种蛋糕,就叫谢露茜,指美味到极度,令同类嫉妒。

  门僮迎上来,接著大堂经理带她到二褛。

  方宇充满好奇,忍不住东张西望,有礼貌的人头部不能左右乱晃,可是眼珠子乱转,也已经不规矩,但方宇也顾不得了。

  门一推开,方宇听见房内有人说:“进来。”

  方宇走进来。只看见一位老太太坐在安乐椅上,向她微笑。

  灯光舒适,布置优雅。老太太看上去像一幅油画。

  方宇一个箭步走上去,深深一个鞠躬,“谢谢你的栽培。”

  她笑了,“让我看清楚你、坐到我身边来。”

  力宇静静坐到她身边。

  “人瘦了,多吃一点,我派人做饭菜给你送去,你看我开这间旅馆,就是为食住方便。”

  真是个妙人,方宇笑了。

  “鹤坚说你的卷子文思滔滔雄辩四方,对过往案子如数家珍,是个优异生。”

  方宇只笑看应一声。这时,女侍棒进茶点。

  “来试一试这谢露西蛋糕。”

  方宇心中奇怪,连蛋糕都有名字,你,你尊姓大名呢?

  老太太忽然感喟:“今日是洋人的感恩节,像我们的冬至,是个亲人团乐的节日,可是,却只得你陪我吃饭。”

  方宇不出声。

  “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应该结婚生子,恐怕孙女都有你这么大了。”

  方宇欠一欠身微笑,“我已经二十三岁,今日人人迟婚,不是那么多人有孙子。”

  老太太又笑,“你可愿意有空来陪我说说笑笑?”

  “我可以把功课带来写。吃完饭才走。”

  方宇说得出做得到。整个冬季,几乎天天到旅馆来,有时在空房留宿。

  她与老太太熟了。无话不谈,但是,完全不听见旅馆上下员工称呼她,方宇由始至终不知她的姓名。

  一个女人不结婚,到了晚年,仍然独身,俗称老小姐。

  这里边一定有个故事:她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或是与那个人有缘无份,或是像方宇这样,勤力过头,无暇发展感情生活,一下子错过了最后一班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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