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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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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在家中碰头,当着朋友的面,他会说:“海湄是爱我的,毫无疑问。” 我们关系一度非常紧张,曾经想分开,两年前他决定移民,一连串的措施使我不得不相信他有诚意,能卖的都卖了,人频频过去投资设公司,在那边也置了业,把我带过去住三个月落籍。 但不知恁地,忽地又找人来看风水拆房子。 该不该问他为什么?怕一开口又引出一次大摊牌,于是推着,日复一日,假装忙,没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谈,他白天黑夜都出勤,我则专门守着太阳落山后的辰光。 我与他都已走过了山之峰,还能到什么地方去呢,包涵包涵吧。 清晨返家,开篷车停在辆赶集的货车边,一车斗的鸡鸭,静静地蹲笼内,圆圆的眼珠子瞪着静寂的街道与鱼肚白的天空。 是往屠宰场去吧?它们并不吵闹,在交通灯前,我看着它们,它们看着我。 我们之间不晓得有什么非常相似,我没敢再想下去。 货车司机是一个小伙子,几乎没有穿衣服,赤着膊,赤着脚,一条短短的球裤,浑身晒得古铜色,脖子上系一条红绳,绳结上一块廉价的玉坠。 国维也爱在裤腰上挂各式各样的玉器,有些贵得不得了,他告诉我死人嘴里含过的蝉尤其珍贵……看上去都不如这个货车司机自然。 他也看到了我,并没有似一些轻浮浪子般挤起眉弄起眼来,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左方,举起圆实的手臂,露出腋下浓稠的毛。 这时绿灯亮了,我们开动车子,各奔前途。 那样的年轻人从前是不会吸引我的。 他们只不过是原始小动物。 现在我不这么想了,原始往往有种纯朴天然美,也许是国维近年来服用各式补品的种类太多太离奇,使我觉得年轻真是好。 什么样的东西浸酒都能忍受,一瓶瓶泡着,当仙露似每夜喝一小杯,直到今日,他给我看一瓶酒,里面竟浮着一大群刚出生小老鼠的尸体。 我当时觉得血不上头,恶心,站起时打翻茶几上的水晶花瓶。 打那日起,我在书房另搭睡铺。 由他与他的药酒瓶睡。 之后他又托做妇产科的医生去找紫河车。 堂堂早年剑桥大学的大律师就快变为采阴补阳的茅山道士。 人家医生同他说,医院不做这种事,叫他另觅途径。 我坐在一旁,真是心灰意冷,觉得难为情,抬不起头来,由得他闹个满天神佛。 玛琳一次偷偷问我:“陈国维是不是不行了?人家说他早年玩得实在太厉害,现在拼命找补品。” 这样猥琐的对白自我闺中腻友说出,有洁癖的我即时决定冷却这段友谊。 我当下说:“我的话你未必相信,这样吧,今夜我替你约他出来,你亲身试试。” 玛琳没想到我有胆讨她便宜,啐了我一脸唾沫星子。 在周博士处,一边喝威士忌,一边叹息。 我说:“跟他的时候,才十六岁,童妻,婚后还长高了三公分。” “陈先生什么年纪?” “他当年三十六,非常非常的英俊。” “在一起十年?”周博士说。 “快十一年了。”我说。 周博士说:“他现在正当盛年。” 我微笑,“外表不差,他的生活习惯同嗜好却像是八十岁的老太公。” “当年是家长安排的好事?” “不,我自己爱上他的。” “一个十六岁的女童怎么会结识中年大律师?” 我放下酒杯。 “他为我辩护。” 周博士又一次露出讶异的神色。 她脸色凝重,小心地处理这个关口。 她问:“要不要添多些威士忌?” “不要了。” 她待我说下去。 “周博士,我把到这儿来视为一种享受,可惜时间方面太不理想,真怕起不了床,渐渐成为一种负担,可否设法方便我?” 她温柔地问:“你想怎么样?” “让我晚上来,每星期两次,或是更多次。” “晚上我有私生活。” “那么一次,只一次。” “好吧。” 我吁出一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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