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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我不服,“你不是挂着我,为什么不找尊尼古辛?为什么不找梁家泰?吓,你甚至可以找史嘉孚路呢!”

  她没好气,“人家没欠我钱,你支《婀娜》杂志的薪水,已支到一九八三年了。”

  我立刻像泄气的气球,一言不发了。

  “穆兄,你那脾气,多早晚才改?”她冷笑,“你以为你贾老二贾二爷?”“砰”一声摔了电话。

  我皱眉头,好,我暗暗告诉自己,追几个出色的妞来出口气。

  那夜我很寂寞,拿了啤酒坐电视机前,扭亮了荧光幕,没想到播放的倒是个热闹的节目?香江小姐选举。

  女郎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台上走来走去,我心不在焉地观赏着,当镜头落到评判席上的时候,我呆住了,我甚至张大嘴巴站起来。

  慕容太太!她是评判的一分子。

  哗,我又坐下来,好一个美女,浓妆,头发仍梳在脑后,黑色乔其纱旗袍,耳垂与脖子上戴着精光灿烂数百卡拉的钻石。

  她嘴角微微向下垂,算是微笑,仍然冷冰冰神态,但我心中却有一丝喜悦:啊,毕竟是凡人,连这种场合也去了。

  我聚精会神盯着荧幕,真为她的外型倾倒。

  待节目完毕,我找到婀娜。

  她犹自在那里使小性子,“找我干什么?”

  “我知道你很忙,这且按下不谈,有没有看香江小姐选举。”

  “有。”

  “评判席中那个慕容夫人,便是阿琅的继母。”

  “她?”婀娜失声,“我怎么没想到?慕容宁馨儿,那自然是她,还有多少人姓慕容?”

  “她叫什么名字,你说她叫什么?”

  “她姓宁。”

  “叫馨儿?”我几乎喝起彩来。

  “正是。”婀娜像是已经忘记要跟我作对,“是她,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我问她。

  “我其实什么也明白,”婀娜道,“但只有她才配做阿琅的继母,若果姿色略差,整件那根本不是那回事。”

  我说:“所以难得之处就在这里。”

  “难怪你会惊艳,老乔,能叫你看得目定口呆,念念不忘的女人还真不多。”

  我问,“她是怎么会嫁给一个老头的?”

  婀娜不平,“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你不能把上了五十岁的男人以一声‘老头’就否定了他们的存在价值,慕容琅的父亲是一个具才干具魄力的男人,他的优点断不止有钱那么简单。”

  “这我相信。”

  “他不能扔下所有的钱才娶宁馨儿,有钱又不是他的错,一般人一听见谁有钱,谁就像是犯了弥天大罪似的。”

  “多谢教训,多谢指点。”我笑道。

  “咦,我怎么又跟你聊上了?”她大吃一惊,非常替自己不值。

  “婀娜,你还上哪儿去找这么个老朋友?”

  她叹口气。

  “我替慕容琅拍完照,要不要我再替慕容夫人拍一辑?”

  “你做梦了,”她冷笑,“人家从不接受访问,《纽约时报》在内。”

  “现在已给我找到了窍门。”我很有把握。

  “瞎说。”

  “她连香江小姐的评判员都去做,为什么不让我拍照?”

  “你又不去调查调查,就口出大言,慕容氏是香江电视台的股东之一,是他们家赚钱的生意,她怎么能不担这一层关系?”

  “可是她人顶可亲。”我抢着说。

  “没到利害关头,她干吗要得罪你?人家是见过世面的人,谁一天到晚噜哩八嗦像个赌气的孩子?”

  我不服:“你倒像是她的发言人。”

  “老实说,乔穆,我留意这位女士,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她是城里最有神秘色彩的一个女人。”

  我仍然觉得慕容太太很客气,我暗暗叹口气,也许我错了。

  我说:“我做了爱尔兰咖啡,你过来喝可好?要不我来接你。”

  “不来了,明天见吧。”她挂断电话。

  至此我们算得是重修旧好。

  我少不得婀娜,离开家庭之后,就数她对我最好,当然,我尚有其他的朋友,譬如说梁教授与他的夫人,实在要有重头事商量,我会找他们。

  我伸个懒腰,许久没见他们了,明天下午上半山去做一次探访也好。

  谁不怕寂寞呢,我最耐不住在家独个儿耽着,一个周末下来,思想到生老病死的问题,立即万念俱灰,再也提不起劲来做人。

  所以尽往外跑。

  第二天,阿琅一早就来报到。

  我将她的头发喷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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