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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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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知你这个人,别人没说,你先说。”我骂她。 “我有我的苦衷,家明,你不会明白的。”她仍然背着我。 “苦衷?小令,别骗我了,凡是有苦衷,就是不爱的意思,你自己想想去。为什么我就没有苦衷?” 她转过脸来:“你原比任何人强,任何人好,所以我不配。” “我明白了。”——藏说,“我明白了,我今天没白来。” “你没有明白!你想今天走了,永远不再来,是不是?” 她的声音不但尖,而且高,这不是我的小令了。 我说:“我来了,尽与你说些不相干的话,又有什么意思?” “你不再关心我了,不再同情我了。”她盯着我。 “你不要人同情,小令,拿点勇气出来,离开这里。” 她苦涩的说:“这天下都是会说话的人多,连你也在内。” “你们何必一定要住这么大的地方?要吃得这么好?要穿得这么美?为什么还要使佣人?苦一点就不可以?做了舞女,赚得不少,为什么还要去结交开平治的阔少爷?既然是甘心乐意,又何需别人同情?” 她掩上了脸:“你是骂我来的,你根本不明白!” “我是劝你,小令。不要说我不明自,我太明白了!” 我站起来,向大门走去。 小令在我身后冷笑一声:“你为什么说‘我很痛心’,‘我为你难过’?索性做得好看一点也罢了,从此以后不来,也有个理由。你来为什么?。就为了提醒我的堕落?没有这种道理,你去好了!” 我看着她。她的语气,她的态度,都与林太太没有分别。 她要我怎么样呢?我们家没有钱,她也不把钱放在眼内。 她这么年青貌美,香港就独独不会饿死这种女孩子。 但是她要我怎么样?可怜她同情她可惜她?我不懂。 我只会说道理,即使有这种感觉,不过是放在心里。 如果她用牺牲来换同情,这种牺牲根本不值得。我想。 我仍是等她的。看她在两年之后又怎么样子,我等。 我叹了一根气。为了油,我在家也静默了好几天。 小曲来了一个电话。 “你好吗?” “不好。”我说。 “怎么了?” “没什么.这些天我都在考虑牺牲自一已,让你姐姐幸福。” “幸福可以看得见吗?”小曲在电话那边笑了,“我倒不知道!幸福不过是遂心而已,只要你们两人觉得幸福,就是幸福,还理别人怎么样?”她停一停,“你没有牺牲,就算有,谁还逼你?而且往往真正牺牲了的人,并不认为牺牲伟大,所以你别一直怪姐姐,你也有你的不好。倘若一间屋子着了火,你也叫它等两年?恐怕都成灰烬了!她说不出口的苦,你倒怨她。他总共也不过认得你一个可靠的人,你又太谨慎,叫她等,等到几时去?你的日子过得快,她哪一天不是在拖?” “好了好了,小曲,我明白了,你别说下去了。” 她长长的叹一口气,拿着电话,隔了很久,才挂断了。 电话截断之后,转来长而闷的呜呜声,我听得发呆。 我拿着话筒,坐在椅子上,竟不晓得动,我充满了内疚。 是的,小令现在的情形,跟着了火的屋子有什么两样? 我倒还叫她等,静待其变,比什么人都要残忍的。 谁说我管她呢?即使是爱她,也爱得很坏,爱得不够。 我可以借口说我有理智,不做冲动的事,所以不能带她走——然而再好听也不过是借口而已。如果爱她真的到了那种程度、恐怕也就什么后果都不顾了。 这时候想起林先生,益发觉得他难得,又是这么多年以前,他居然力排众议,娶了林太太。 不过他是一个有能力的人,维持了家庭这么些日子。 如果林太太好好的用他的遗产,也不致于到今天。 我……没有用。 妈妈惊异的问:“家明……你是在打电话吗?” 我连忙把电话挂上,跳起来说:“没什么,打错了。” 她说:“你的脸色很坏,别是念书念得太累了。” “没有,你放心,我去睡个午觉就好了。”我说。 “好,去睡一睡。对了,你爸叫我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我一怔,爸爸没有要事,不跟我说话的。 “你记得张伯伯的女儿吗?”妈妈含笑问,“婉儿?” “哦,她!当然记得。”我也笑了,“就是那个小女孩,过年来我们家,被我打了一顿,又放炮仗吓走的?” “还好意思说呢,快十年了,说起来还叫我们脸红!” “张伯伯不会介意的——那时候大家都小,她又顽皮,要夹在我们当中玩,又捣乱,一大班男孩子当然不服。想想也是,怎么欺侮女孩子呢?”我说。 “问你罗!”妈妈笑道,“后来总算带你去道了歉完事。” “这与爸爸有什么关系?难道他又要再罚我一次?” “不,婉儿回来了。”妈妈说,“人家就升大学啦。” “她多大了?我不十分记得。”我问。“十五岁?” “你这个胡涂虫,她十五岁去美国念高中,今年十八岁了。回来度假,等明年再过去念大学。怎么还说人家十五岁,这是什么记性?”妈妈又笑了。 “我对女孩子的年纪一直记不住,这么久了。”我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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