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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我抓到了他的痛脚,“是不是?嘴巴不再那么硬了?”

  “好的,”他说,“让我来招呼老板娘,你躲在我身后好了。”

  “你当心被她迷住了。”

  “要迷住我,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呢。”

  他倨傲地说。

  我开始清醒,酒也不喝了,又重新打扮得整整齐齐,我在等她大驾光临,纵然她已是我父亲的妻子,若能够偷偷多看她一眼,也是好的。

  她与爹来的那一日,两个姐姐与我去接飞机。我激动得脸色煞白。

  爹的精神很好,容光焕发,老远就叫住了我们。

  而玫瑰则有点倦意,她的头发很长了,云一般的披在双肩上,穿件浅色毛衣,同色系长裤,不知恁地这么朴素打扮,益发浓艳逼人,额上泛油光,唇膏脱落一半没补上,也只有表示她是一个感性的女人,活生生的娇慵使我心跳。

  我认了命了,如果能以余生这样侍奉她身旁,不出一声,也是值得的,我自有我痛苦的快乐。

  大姐因见过玫瑰,立刻迎上去,小姐姐则发着呆,向她瞪视。

  玫瑰掠着头发与我们一一打招呼。

  小姐姐轻不可闻地在我耳畔说:“美女,美女。”

  见到她便相信了。

  玫瑰一向懦怯怯,并无架子,好脾气地微笑着,硬是要我与爹站一块儿。

  她取出手帕印一印额角的汗光,不好意思地说:“坐了二十多个小时飞机,原形毕露,难看死了。”她笑。

  大姐顿时就说:“你是永远不会难看的。”

  爹也笑,“别宠坏她。”

  玫瑰只是笑。

  我们上了车,往小姐姐处驶去。

  玫瑰并没有说话,爹讲什么,她只是留神听着。小姐姐把玫瑰这个人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上头,面孔的表情代替了“无懈可击”四个字。

  我们一家团聚,济济一堂,斯人我独自憔悴,在一旁看着玫瑰的一颦一笑,心碎成一片一片。

  爹问我:“庄呢?在办公?”

  我答:“那还用问?他不比我,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自嘲说。

  玫瑰转过头来,“准时上班就好算顶天立地了?那倒也容易,震中,你不必妄自菲薄。”她微笑。

  “是。”我脸红。,

  “叫他来吃饭。”爹说。

  “好。”我说。

  庄说他会怀着最好奇的心情来见我们。

  在喝下午茶的时候,老庄来了。我听到车子引擎声出去迎他,见到他不由喝一声彩:沉郁的面孔,早白的鬓角,整齐的服饰,温文的态度,他如果不认是英俊小生,我头一个不依。

  他见到我微笑,“她来了?”

  “来了。”我低着头说。

  庄拍拍我的肩膀,“别怕,有我在。”

  “跟我来。”

  我带他进屋子。

  爹一见老庄,马上迎出来跟他握手。

  玫瑰正与小姐姐说话,听到有客人来便回过头,庄的手尚在爹手中,远远看见玫瑰,便呆住了,他的脸变了一种奇怪的青色,丝毫不觉自己失仪。

  玫瑰看见一个陌生人这样瞪着她,她也怔住了。

  我连忙上去解围,“老庄,你想加薪水,就直说好了,何必抓着我老爹的手吞吞吐吐?”

  庄那种镇定的姿态完全消失,他退后三步,脸色灰白,跟我说:“震中,请跟我到书房来。”

  我几乎要扶着他走这短短的几步路。

  关上书房门,他呆了相当久的一段时候。我以为他不舒服,连忙替他斟酒,叫他躺在沙发上。

  “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他像是恢复过来了,“我突然提不上气来。”

  “休息一会儿再吃饭。”

  “不,震中,我想回去。”

  “真的那么坏吗?”

  “找个医生看看。”

  “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用,向你父亲道歉,我自这里长窗出去便可以。”

  “迟些我回来再见。”我说。

  他点点头,去打开长窗。

  “老庄。”我叫住他。

  “什么事?”

  “她是否值得我为她发狂?”

  庄国栋看向我,眼神中充满怜惜、同情、痛苦、惆怅、心酸……

  庄说:“震中,可怜的震中,可怜的我。”他打开长窗去了。

  小姐姐进来,“震中,国栋呢?”

  “他不舒服,去看医生。”我说。

  “你呢?”她说,“我觉得你们两人都有点怪。”

  伤心人别有拥抱。

  小姐姐坐下来,“美人这回事……如今我相信了。”她怔怔地说。

  那顿饭我吃得味同嚼蜡。

  想爱她,不能爱她,避开她,又想见她,见到她,还不如不见她,我又想逃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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