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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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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继母拿出她那后娘本色,在厚厚的脂粉下透出一声冷笑:“震中,你爹也是为了你好……” 我打了一个冷战,两个姐姐的话对我实在有太大的影响。 老庄对我说:“震中,你这个人,其实是懒,懒得不可开交,听见工作是要流泪的。” 我耸耸肩,“我要去了。” 黄妈进来说:“老爷来电话。” “是。”我敬了一个礼。 我出去取过听筒。 爹在那边说,“震中,对不起,今天的晚饭恐怕要取消。” “为什么?”我问。 “你继母有点要事,赶出去了,叫我向你道歉。” “呵,不妨。”我说,“改明天吧,好不好?” “你要不要来陪我一个人吃饭?菜式都做好了。” 我沉吟片刻。 “震中,至多我不再提叫你回来的事。如何?” 我笑了,“爹,我想与朋友出去逛逛,我明天来吧。” “咱们父子两人的生肖,怕是犯了冲了。” “爹,你怎么信这个?”我说,“你是罗德庆爵士呀。” 他只好呵呵地笑,挂了电话。 庄在我身边说,“好了,推得一天是一天,又能逃避一日。” “爹已答应我不会逼我留下来。”我说。 “震中,每一个人生下来,总得负一定的责任,你很应该为你父亲牺牲点自我。” 我反问:“你总知道宋徽宗,他也为他父亲牺牲自我呀,结果他做好皇帝没有?” “你太过分了。” “还有这个叫温莎公爵的人,他也对得起他老子……” “够了够了,”庄笑着截止我,“太过分了。” 我说:“我们喝啤酒去。” 老黄妈又进来说:“二小姐的长途电话找你。” “唉,万里追踪。”我说着去取过听筒。 小姐姐马上问:“你见到她没有?” “还没有。” “爹怎么样?” “气色非常好。” “有没有叫他生气呢?” “怎么会?他都没逼我住香港。” 小姐姐惶恐地说:“大告不妙了,难为你那么轻松。” “我不明白。” “他不要你了!” “胡说。”我喝止她,“你们真是小女人,别再离间我们父子的感情了。” 庄在一边鼓掌。 小姐姐怒道:“那你多多保重吧!”摔了电话。我说:“女人!女人对一切男人都没有信心,包括她们的男友、丈夫、兄弟、父亲……女人根本不相信男人,可是又得与他们发生亲密关系,可怜。” “哲学家,”庄问,“去什么地方吃饭?” 黄妈说:“两位少爷,我做了一桌的菜,你们就在家里吃吧。” 饭菜端出来,我看到一大盘香啧啧的葱烤鲫鱼,当场又想起了妈妈。妈妈学会了煮这一味上海菜,吃尽苦头,鲫鱼肚内塞肉饼子,常让鱼骨刺破手指,不外为了爹爱吃这味小菜。 可是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也难怪姐姐们替妈妈不值——父亲竟另娶了他人,我再大方,再替父亲高兴,想到妈妈,心中也恻然。 “你母亲也是个美女吧?”庄问。 “是。”我点点头,“广东美女,瘦瘦的,尖长脸蛋,非常美,不过美是非常私人的一件事。” “不,”庄说,“真正的美并不私人,所谓情人眼中出西施,那并不是真正的美,那不过是看顺了眼而已。‘不识子都之骄者,乃无目者也’真正的美是有目共睹的。” 我拍一拍大腿,“老庄,今天早上我见过的那个女郎,老庄,她才是真正的美女……” “貌美,倒还是其次,最了不起是她那种完全为感情而生,又为感情而死的意旨。”庄喃喃说。 “什么?老庄,你说什么?” “没什么。” “你也见过那种美女吗?”我问。 “当然。”他悲凉地微笑。 “就是银相框中那个女郎吗?” 他点点头。 “十多年了,即使你寻回她,也……”电话铃又打断我们的话柄。 黄妈说:“报馆找庄少爷。” 庄马上跳过去。 只听他唯唯诺诺,不知在电话里说些什么,然后放下电话,不吃饭,竟要出门了。 “你哪里去?” “我收到信了!” “什么信?没头没脑。” “她的信!” “她是谁?” “你这个人!”他急躁地说,“别阻着我出门,夹缠不清。” 我抓起一条鸡腿,说:“我送你去。” 一向温文的庄说:“快呵快呵。”每个人都有他投胎的时间。 我飞车与他到北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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