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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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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糊涂——谁叫你爱他呢?” 太初没有声,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咱们在圣荷西的时候,非常快乐,从来没有这么复杂的事,现在他怪我,溥家敏怪我,溥太太也怪我,妈妈也不高兴,我变了猪八戒照镜子,怎么照都不是人,我不喜欢香港。” “太初!我们回去吧,我不要年薪三十万了,我不要成为第二个黄振华,我没有这种天份,”我激动地说,“太初,倘若赚得全世界,而失去了你,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完全应付不来这里的生活,棠哥哥,你跟妈妈说一声,我们回去吧。”太初说。 我们的手又紧紧握在一起。 妈妈眼睛濡湿,点点头,“好,结了婚你们马上走,做外国人去,只要是快乐就好了,十亿中国人不见得不能少你们两个。” “妈妈,”我说,“我与太初都是普通人,我俩经不起试练,不要说搁在旷野四十天,四天我们就完蛋了。请你原谅我们,我在港耽搁下去,只怕我们两人都没有好结果。” “得了得了,”妈妈说,“我看这半年来你们俩也受够了,各人瘦了三十磅。”她掏出手帕来抹眼泪。 太初说:“真对不起,妈妈。” “你自己的妈妈呢?”老妈问。 太初脸色有点僵,不回答。 黄太太在一边说:“她旁骛甚多,不打紧的,又是个时常走动的人,她要见太初,自然见得到。只是太初——你舍得香港这一切繁华?”她摊摊手。 “我不舍得,”太初老老实实地说,“我喜欢夏天坐船出海,我喜欢这些舞会,我也爱穿美丽的衣裳,戴精致的首饰,但比起这些,棠哥哥更为重要。我跟他呕气的这些日子里,并不开怀,我不争气。舅母,我无法成为香港上流社会的名媛,我应付不来,我觉得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像回去念满学分毕业,像跟棠哥哥结婚,住在一间大屋子里,养五个孩子,每个孩子养一只猫。舅母,我想我像爸爸,我永远不会成为第二朵玫瑰花,我想我是一株树。” 大家呆呆地听着。 我的房门慢慢推开,出来的竟是溥家敏。 我想问:“房里到底还有谁?”但一切已不重要了,我已明白太初的心,最重要是她不变的心。 太初说:“每件事都要付出代价,天下没有白白得来的东西。在太太这里,我的代价是失去自己与失去棠哥哥,失去其中一件都不可以,何况是两件。不,我不能同时没有棠哥哥又没有自己。” 太初挺了挺胸膛,“我们回美国,这里留给太太,她适合这里。” 舅母抬头看见溥家敏,轻轻跟他说:“你明白了吧,我跟你说过,太初是她自己,太初不是玫瑰的影子。” 溥家敏脸色苍白,失魂落魄地站在一角。 舅母说:“家敏,你现在清楚了吧?” 溥家敏低下了头,看到那么英俊的男人,脸上有那么憔悴的表情,真叫人难过。我再比我自己刻簿十倍,也说不出讽刺的话。 太初开口:“我也想这么说,其实溥太太是最适合你的人——” 黄太太朝太初丢一个眼色,太初不出声了。 溥家敏的脸转过去,并不出声,隔了很久很久,我们都难过地看着他,他把头转过来,轻轻说:“诸位,我想我要回去了。” 黄太太说:“我与你同走。” 他俩打开门就走了。 我与太初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也顾不得那么多,就当老妈的面,表示亲密。 我低声说:“许多人把恋爱、同居、结婚分为三桩事来进行,各有各的对象。但太初,我们是幸运的,我们又恋爱又同居又结婚。” 太初依偎在我胸前。 “最主要的是,”我说,“我们承认自己是弱者,何必要试练自己?我们情愿活在氧气箱中一辈子。”我问太初,“是不是?” 没过多久我们就结婚了。 婚是在香港结的,太初穿着糖衣娃娃似的礼服,雪白的纱一层一层,头上戴钻石小皇冠,低胸,胸脯上挂一串拇指大的珍珠项链,真怕珠宝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然而她是那么美丽,娶妻若此,夫复何求。 给她一根魔杖,她就是卡通神话中的仙子。 一到注册处,人人的目光降在她身上,不能转移,目瞪口呆。 父母笑得心花怒放,两老挤眉弄眼,无限得意。 可是当我丈母娘出现的时候,呵,大家的心神都被她摄住,不能动。 她不过是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丝棉旗袍与一件同色貂皮外套,脸上有股凝重的光辉。她依靠在罗爵土身边,眼睛却朝我们。 我们都爱她,就当她是件至美的艺术品,心中并无亵渎之意。 我倾心地看着太太,这个伟大的女人,美了这么些年,还不肯罢休,轰轰烈烈地要美下去——怎么办呢? 这似乎不是我们的难题。 黄振华兴高采烈地发着牢骚,“好了,太初的画展下个月开了,是没问题,可是画家本人却不在香港,有没有更别出心裁的事?” 隔一会儿:“如今的年轻人太懂得享受,根本不想竞争与接受挑战。” 又说:“记者们都闻风而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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