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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我叫她上车。

  我把车往市区驶去,到了闹市,圣琪说:“肚子饿了,我想吃椒酱面。”

  她已擦干眼泪,活着的人总得活下去。

  我找地方停好车,与她挤进小店,坐下吃面,她一边喝啤酒一边大口吃面,脸上舞台化妆糊掉,一嘴油光,大情大性的她十分滑稽。

  吃饱了她一言不发上车,在后座呼呼大睡。

  到家,我把她推醒,她并不梳洗,倒床上蒙头继续睡,一只脚跷在床边,鞋子掉下,是那种廉价机器造的绣花鞋,鞋头上写着“花好月圆”——永远得不到的盼望。

  这样凄凉,我也忍不住落泪。

  阮轩的电话找到:“你们回到家了。”

  “多谢关心,我们已打算休息。”

  他识趣挂上电话。

  我卸妆淋浴,圣琪始终没有醒来,她用来遮脸的白被站染有化妆品遗渍,蓝色眼影,红色嘴唇,像一只面谱,奇突到极点。

  这个才是圣琪真貌?她的伪容已印在被单上。

  我推她一下,她转过身去。

  我轻轻问:“还想再憩一会?”

  她喃喃说:“不要叫我,让我一眠不起。”

  我听见电话铃响,那边说:“请余小姐或李小姐说话。”

  “我姓余,哪一位找?”

  “我是赫左先生的律师安臣,赫左先生于八时二十分辞世。”

  我一震,说不出话来。

  “享年八十一岁,你们不必太难过,他将所有产业赠予李圣琪,细节及数字我们稍后会与李小姐联络。”

  “啊。”

  “李小姐是唯一承继人。”

  “我会叫她与你们联络。”

  圣琪意外得到这笔财产,以后可不必流离,我坐到她床头,心中感慨,这是一只幸运的蝴蝶,眼看深秋及严冬就要来到,她却得到藏身之处。

  我替她高兴,可是,也替那群工蜂尴尬:童话故事往往教训我们勤有功戏无益,激励孩子们努力向上,可是现实世界并非如此,叫人啼笑皆非。

  我握着圣琪的手,摇了两下,“玩了半生,还找到歇脚处,真正难得。”

  她仍然不愿醒。

  又有电话来,司机阿忠气急败坏:“余小姐,我没接到王先生。”

  我一怔,“可是飞机误点?”

  “不,接机室乱成一片,我听人说,该班飞机在大西洋坠毁,新闻将会公布。”

  我静下来。

  “余小姐,余小姐,我怎么办?”

  我听见自己说:“阿忠,你留在飞机场,有什么消息,向我报告。”

  放下电话,我缓缓坐下,异常镇静。

  我像所有家属一般,找航空公司查询,电话全部不通,网页上没有消息。

  我看电视新闻,尚未报告,我耳边发出嗡嗡声,忽然听见有人对我说:“还不找王旭帮忙!”

  是,找王旭,他有承担,他有办法,应该第一时间找王旭。

  可是,我随即想起,就是王旭在飞机上呀。

  震波在主一刻传达我心,我混身发抖。

  就在这时,圣琪醒来,她惺忪问我:“有什么消息?”

  我缓缓抬起头,“赫左先生已经辞世,请你与安臣律师接头。”

  她轻轻“哎呀”一声,掩住面孔。

  我取过外套,“圣琪,我要出去一趟。”

  “你去哪里?”

  我飞车到市内电视台,在新闻室外大声喝问:“太平洋航空公司八八三航机有消息没有?”

  护卫员出来干涉:“请离开私家地方。”

  我说:“我丈夫在那班飞机上!”

  这时有人说:“这位女士是我朋友,”他拉住我,“请跟我来。”

  我瞪着他,“你是谁?”

  那男子回答:“我是本台记者陈金山。”

  “八八三班机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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