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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请她不用再想。”

  周桃又笑,“咪姐说话真是实实在在一句是一句。”

  隔一会电话又响起来,我问:“是汪先生?”那边却答:“我们是华丰银行。”

  稍候有人按铃,我又扬声问:“是汪先生?”“是我,丽蓉。”

  稍候丽蓉进门说:“我到酒会怎么没看到你?”

  “我早走,我已忘记如何应酬。”

  “你倒是轻松,汪老大做的臭死,我还见到古志与郭沛,两人老多了,可是正在感慨,他们的女伴到了,年轻貌美,莺声呖呖,气死人。”

  “丽蓉,你说话益发粗俗。”

  “为何斯文,像臭屁,臭屎,这些,根本全部存在,用起来十分痛快。”

  我无可置评,年纪大了,我们渐渐放肆。

  她坐下说:“我就喜欢讲一屁股坐下。”

  我笑,“对,不用尊臀用什么坐。”

  “你家的丝酒人见人爱,车见车载。”

  “谢谢。”我由衷高兴。

  “蚀本生意反而大获全胜,朱咪,你走运了,经过那许多,也该论到你凉快了。”

  这时有人按铃,我高声问:“是汪翊吗?”

  有人送花来,却是汗美集团的名片,来人说:“汪先生说朱小姐喜欢牡丹花,所以命我送来。”

  我喜欢牡丹花?不不,我不喜欢牡丹花,我喜欢雪白芬芳的姜兰。

  丽蓉说:“没想到汪翊也在学心思。”

  我招待丽蓉吃点心,张罗许多甜品。

  她问:“你的心可踏实了?”

  我没有回答,白天还好,晚上做梦,时时看到过去的人与过去的事,随时都不愉快,就算见到外婆影子,也十分惆怅。

  “时间太多,”丽蓉说:“时装店,家具店,还有美容院、首饰铺、甜品小食,仿佛都是姨太太的生意。”

  “胡说,大太太做什么?”

  “正室做洋酒生意。”她讨我欢喜。

  我说:“正室什么也不做,陪着子女到欧美读书。”

  “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

  我们两人大笑起来。

  丽蓉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看一个人。”

  “谁?明星歌星也是人,别打扰别人工作。”

  “去到你便晓得。”

  我与她特地乘车到银行区一间女装名店总部,丽蓉在鞋子柜旁边坐下,拉一拉我,示意我往左看。

  只见柜台后有两个穿制服的店员正在结算。

  我莫名其妙,“谁?”

  “看仔细一点,一老一少,看老的那个。”

  我比较留神,那中年女子分明是店长,她向失望顾客解释,某款式手袋需要轮侯。

  丽蓉嗤一声,“放屁,买手袋如轮米?我才不要。”

  我按住她的手,给我依稀认出来了。

  这难道是——长面孔,棕黄皮肤,高挑身段,中年了,可是打扮得十分得体,头发挽脑后,结一个小小黑色蝴蝶,身上制服笔挺。

  “认出没有?”丽蓉追问。

  我踌躇,这样熟悉,这是什么人?

  丽蓉揭晓:“这是曹姥姥,曹安老太,曾经一度是你与我的上司,把我俩炮制得哭笑不得,她嫁到国外,不知怎地,又回来了,现在此卖手袋。”

  我发默,稍候说:“做售货员也是正当职业。”

  “你不希望在五十大寿还站在店面伺候人客吧。”

  “生活要紧。”我喃喃说。

  这时店员过来问我们看中什么,丽蓉一指,“每个颜色一双,七号。”

  我轻轻说:“看够了,走吧。”

  丽蓉问:“你不上前与她招呼?”

  我摇头,“走吧。”

  她点点头,“我明白了,这叫不值一哂,你根本不放心上,你早已忘记。”

  我没有忘记,我只是不愿意记得,一切皆因曹安给我的一张照片而起,饮水思源。

  我垂头拉着丽蓉从侧门离去。

  丽蓉说:“老太是前车之鉴,弄得不好,我同你就是这个光景,所以,朱咪,莫应了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思回头这两句话,曹姥姥往日淫威何等凌厉,你我均领教过,她今日折坠,我与你却不敢报复,均因唇亡齿寒,毛骨悚然。”

  我静一静才说:“你太悲观了,那份职业收入不错。”

  “可是你想想她从前。”

  “从前也不过是一个小主管,是她不知收敛。”

  “可幸我们比她有智慧。”

  “女性已经挣扎了这么长日子,我们若不比母亲阿姨大姐辈聪明一点,简直不用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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