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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母亲经过长途跋涉,十分狼狈疲累,坐在安乐椅上,不能动弹。

  “为什么结婚也不告诉我?”

  凯达回答:“是我不好,时间上有点急,故此疏忽亲友,敬请原谅。”

  仆人捧上茶点果子,她挑了几款吃下,有点精神,继续检讨情况:“你们打算怎么样?”

  我莫名其妙,“我打算好好过婚姻生活。”

  “不!我问的是我,我怎么办?”

  凯达这时轻轻说:“朱太太有什么打算?”

  “我不是朱太太,我是汪小姐。”

  我一怔,继而黯然,忍不住问:“你把老于怎么了?”

  她不理睬我:“一间三房公寓,司机、佣人、一笔存款,每月零用。”

  凯达看着我,我低声说:“你问我要这些?”

  她不理睬我:“一间三房公寓,司机、佣人、一笔存款,每月零用。”

  凯达看着我,我低声说:“你问我要这些?”

  没想到凯达一点也不生气,他说:“汪小姐,那些都可以安排,你先休息一下。”

  母亲满以为需要拉拉扯扯眼泪鼻涕僵持许久,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有点失落。

  她拎着行李上楼去。

  同丈夫说:“你毋须娱乐她。”

  “我宁愿是这种真性情的人,有什么话说个明白,你说对不对。”

  我不能说对,也不可以说不对,于是说:“谢谢你谅解。”

  “没有问题。”

  忽然之间,我笑起来,母亲终于走运了。

  我上楼去看她,给她一瓶冻啤酒。

  她洗了头,正在吹干,手臂不大转得过来,嘀咕:“五十肩,吃多少止痛药也没用。”

  我取过风筒,替她把头发吹得半干,梳通结好。

  “你富贵了。”

  我不出声。

  “老凯什么岁数?六十多了吧,照说,他应当挑选我这般年纪得女伴,五十岁出头,十分配对,可是,男人会这样想吗,才不,四十的要找廿多岁女友,六十、八十也喜欢幼女,而只要有些财力物力,总能得偿所愿,我见过七十岁男人与玫瑰花般新欢翩翩起舞,确是世上最不公平事。”

  我仍不出声。

  “联合国平权会能理会这种事吗?我不认为。”

  我站起来,拍拍她肩膀。

  “你两个妹妹都在伦敦,一个仍然说要到日本。”

  我没有意见,我只知道,她实在把生活搞得太过复杂。

  她喃喃说:“能找到老凯这样的丈夫多好。”

  大家都累了,尤其是母亲,我没问她怎么会找上来,她有她的办法。

  我一个人回房睡着了。

  一早醒来,把婚纱轻轻摺好,收进盒子里,收到橱顶。

  我去看母亲,她正把客房里整套银器梳妆用品收进行李里,一边在搽口红,含糊地说:“蛮漂亮,是古董紧,嫁老人,用古董……”

  管家敲门,“已经安排了人替朱小姐看房子。”

  母亲十分欢喜,“果然言而有信,咪妹,你真幸运。”她不知就里,光艳羡金钱来源。

  我去找凯达,他坐在书房沉思。

  我说:“丈夫,你早。”

  他抬起头来,“妻子,走近一点,听我说话。”

  他握住我的手。

  “从前,镇上还有马车,我幼时常常听到嗒嗒蹄声,不知怎地,今晨,我似又听到那种熟悉的嗒嗒。”

  我把脸藏进他的双手,“一定是家母聒噪影响。”

  “不是的,时日近了,我将回去见父母。”

  “不会,不会。”

  “不要怕,我内心十分平安,你随母亲回家陪外婆吧,恕我不便远行。”

  “我不想离开你。”

  正在这时,煞风景的母亲嘭一声推开门进书房。

  我与丈夫相视而笑,如果没有她,我们会相对流泪。

  她悻悻然,“你们一老一小倒是笑声不绝。”

  我回答:“托你鸿福。”

  她说:“我要走了,还有两个女儿在伦敦等我,你们都是心肝宝贝,对,款项已经有进户口了吗?”

  管家在身后出现,“夫人,都照你的吩咐做妥,车子在外边等你,行李已经拎出。”

  母亲点点头,“女儿,过来我拥抱一下。”

  我摇摇头,“一路顺风。”

  她叹口气,转身离去,她这阵旋风飚了一日一夜。

  母亲到底是悲剧或喜剧人物呢,想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她肯定不是青衣,也不是花旦,她是女丑生。

  我转过身子想向丈夫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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