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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在旁人眼中,不得了,我周至美简直要提防中风,那么多女人围在身边。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小郭知道。

  他来找我的时候,马利安穿着落衣衫,那种蝉翼般的白麻纱,站在窗前,一背光,纤毫毕露,但并不肉酸。

  她在喝龙井茶,心情已有进步,小郭与她打个招呼,便把一张照片递在我手中。

  照片相当模糊,但我已失声叫出来:"利璧迦!"

  "是她?"

  我点头。

  "你可以肯定?"

  我再点点头。

  利璧迦剪短了头发,像日本小男孩歌星似的,全都拨在耳后,于是眼睛更黑,下巴更尖,她穿一件双襟晴雨衣,像是站在一个花挡前。

  "这是什么地方?"我说。

  "温哥华一间餐厅,叫奥都。"小郭说。

  "她人在加拿大?"

  "看样子一点没错。"

  "照片是谁拍的?"

  "我的同行。"

  "怎么拍得的?"

  "你要是知道温哥华现在的情况,那你就不会觉得稀奇,在那里要找一个失踪的华人,比在香港容易得多。"小郭说:"街上挤满中国人,每个人认识每个人。尊夫人是罕见的漂亮女人,自然吸引注意力。"

  我问;"她是不是一个人?"

  "不,"小郭说:"这是她的伴。"

  他又递过来一张照片。

  是利璧迦的背影,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英俊的男人,留小胡子,情深款款的看牢她。

  我拿着照片,很久不发一言。

  似乎已经没有话可说。

  马利安问:"是谁,什么事?"

  我同小郭说:"也许她周游列国久了,会得回来。"

  小郭不言语。

  马利安说:"到底是谁,在说谁?"

  小郭说:"我的朋友会把信息传到,请她无论如何同你联络。"

  我把照片还给小郭。

  "你不要保存它?"

  我摇摇头。

  小郭看看马利安。

  我轻轻说:"不,不是她。"

  小郭又说:"那你又在等什么?"

  人都怕等。于是旧人一去,最好立刻找到新人,为求热闹,也为着表示有能力找到一个更好的。

  我不是这种人。我没有反应,我是那种你要我跳我无暇跳,你要我叫我没力气叫的人。

  "我在等什么?"我用手抹抹脸,"三等牌:等下班、等发薪水、等死。"

  小郭知道我就快要找人吵架,即时不言语。

  他一沉默,我便不说话,马利安问了半晌没人理,也在负气。

  三人正在尴尬,门铃响起来。

  谁?

  最害怕的是马利安,她变了惊弓之鸟,老怕那边有人再来搅她。

  她瞪大碧蓝的猫儿眼,看着我。 我则诧异,这又会是谁?

  小郭职业病又犯,轻轻跳至一旁,示意我去开门。

  我拉开大门,呆在那里。

  神出鬼没的邓永超站在门外,令我惊喜交集,去,她不通知我,来,亦不告诉我,时代女性的确以她们自已为主人。

  我贪婪的打量她,这人瘦了,仍不眷顾身子,竟换上春装,薄而松的条子裙,配一套灰紫线织上衣,轻盈美观,头发挽脑后,脖子上皮肤白腻得使人忍不住想伸手过去摸一摸。

  我作不了声,过了足足五分钟,小郭忍不住,大喝一声:谁?"

  我才吐出一句废话,问永超;"你回来了?"

  她点点头。

  "请进来。"我退开身子。

  马利安见是同事,才放下一颗心,又提起半壶醋,"嗨,邓博士,许久不见,钢铁厂无恙乎?"长睫毛夸张地吧嗒吧嗒地扇几扇,坐到我身边。

  小郭不知恁地,像是存心要帮我忙,忽然过来一手拉起马记,大声说:"我们约好出去逛猫街的,还不动身,赖什么?"

  真有法子,金发女被他用力一拉,一转身,圆裙撤开来,像跳探戈的姿势被他半拥在怀中。

  马利安格格的笑,她并不介意出去散散心,顺水人情,同小郭走开。

  我看着永超,过半日忽然听见自己的声音问:"回来了?"真要命。

  怎么搞的。

  她回答说:"是,回来了。魏家叫我问候你。"

  她仿佛也十分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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