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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没有,我没有,"我奸狡的说;"我要听你的恋爱史。"

  那夜像是勾起小郭心事,他也大杯大杯喝。

  他叫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真熟,谁说的?太抵也是酒徒。

  我与他相挤而出,在马路上游荡,像跳舞一样,进一步,退两步,打横又走三步。

  有一部开篷跑车缓缓从我们身边经过。

  我认得红衣服,是那女郎,她向我们眨眨眼。

  "小郭,你上去。"机不可失。

  他还要卖弄义气,"不,只有一个座位,你去。"

  我不再与他分辩,把他一推,刚巧女郎推开车门,他顺利跌进车子里。

  女郎一睬油门,绝尘而去。

  我呵呵大笑,站在街上拍手掌。

  第二天双眼小白兔似的血红。

  而永超已起程往北京。

  不告而别,岂有此理,而且我不相信她的胃已经复元。

  人事部同我说:"本来要下个星期才上去,但她说这里一切功夫已经赶出来,她等不及。"

  工作狂。

  我发电报到老魏处。

  "……永超发过病,饮食要劳魏嫂特别躁心,同时叫她不要卖命。"

  跟我在一起多几日有什么不好?看样子她并没有爱上我。

  光棍日子实难换,我只紧紧拉住小郭。

  我问他:"红衣女郎如何?"

  谁知他板起一张面孔:"什么红色的裙子,紫色的披风,你发痴?"

  "是",我说:"自然是我发痴。"

  他不想说,就不必强他所难。有很多人不愿意把私事公

  诸于世,也有很多人来不及的把私事招供出来。我与小郭好像不大似后者。

  "邓博士去了公干?"他问。

  我点点头。

  "很无聊?"

  我叹口气,"你说多讽刺,利璧迦只要再忍耐一下便可,我现在成日成夜都有空,简直二十四小时陪她都可以,唱歌跳舞,随她喜欢。"

  小郭立心要刺伤我:"也许她已经不在乎,她的心已经死了,不用再等待,有些女人像小狗,有些女人不,她决定不再等。"

  我瞪着他。

  "我们换一个地方再喝。"

  "我不去了。"

  "来,我介绍你认得——个可爱的人,你不会后悔。"小郭说。

  "什么样的女子?"

  "不是女人,是倪黄蔡三剑侠,都是吃酒的好手。"

  "没有女人我没兴趣。"

  "回家去哭吧,哭成-条河好了。"

  我踯躅回家,孤寂得不能形容,尽管在熟人面前,我也颇能谈笑风生,但是每逢失意,我经常爱躲在一角,不爱倾诉,每逢得意,也不过偷偷暗地里开心一下子,不敢张扬,从前有利璧迦是不同的,我们在一道经过非常艰难的日子,心灵上有点沟通。

  我们是可以共患难,不能共富贵的-对。

  天气回暖,仍有寒意,但可以觉察到空气中的潮湿,很快黄梅天要驾临,冬去春来,时间自指缝间漏过,永不回头。

  我应该怎么办?

  趁自由身先玩一年半载,抑成快快找名女友, 同居生子?两个选择都不错,都可以称之为周至美的第二春。

  不久之前有一位同事,大儿子十六个月大的时候,太太忽然生下三胞胎,我们拥到医院去看热闹,连利璧迦也夹在人群当中。

  我们隔着玻璃看护士抱起小东西,齐齐发出赞叹之声,三个红咚咚的宝贝,个子并不太小,绝对不须住氧气箱,真不知为母者如何生下他们,

  平日冷静的利璧迦兴奋得几乎失去控制,三个婴儿在大哭,小嘴巴张老大,眼睛眯成一条缝,-额皱褶,但她赞不绝口,"真美,天下至美至纯至刚的便是婴儿,"又加一句:"特别是三胞胎。"

  如果我改变宗旨,相信也有女人会为我生孩子,嘿,那时利璧迦再回来就迟了,这里再也没有她的地位。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看电视。

  这个位置,这个姿势,都属于利璧迦。

  电视在上映热门肥皂剧,一大班俊男美女,挤在一间华厦中斗争,父子之间已经打过三场官司,女儿第五次结婚,母亲有无数比她小二十岁的爱人,女婿离婚后再娶,两口子仍住前任岳丈的家中,不是冤家不聚头,仿佛地球上没有别的角落存身,自然,因为戏要演下去,于是再有人癫痫,再有人重婚,再有人犯谋杀,再有人被强奸,一季又一季的纠缠下去……

  但愿人生有这么精采,我就不必寄情于一只映象盒子。

  如果永超在家,可以找她聊天,偏偏她又重视事业过于一切。

  我惭渐堕入梦乡。

  门铃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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