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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魏嫂出来问,"永超呢?"

  "闹情绪。"

  "我不相信。"魏嫂笑说。

  "真的。"

  "你惹她生气?"

  "我?她怎么会为一个男人动气,她的题目是很大的。"

  老魏笑,"那你酸溜榴的干嘛。"

  "老魏,你越来越不像话,难怪看起文艺小说来。"

  魏嫂推丈夫一下,"今天晚上吃火锅。"

  "好哇。"

  我与永超那夜帮魏嫂准备火锅。老魏是老派中国男人,什么都不管,他在看电视,女主内嘛,何劳他躁心。

  魏嫂见我样样来得,早巳惊为天人,今夜更赞不绝口。

  老魏双手插裤袋中,讪讪的说:"坏了男人招牌的,就是你,小周。"

  利璧迦从来不觉得这是优点。

  我做谢露西蛋糕给她吃,她的表情也是淡淡地。

  而一只考究的蛋糕,往往要做三四个小时。

  也许利璧迦觉得我琐碎。想到利璧迦,我面孔便一阵麻,思想不集中,四周围的对白变成嗡嗡声。

  小郭还在找她,她还没有回家。

  老魏问:"小周,你要回香港了吧。"

  "后天。"

  "以后隔多久来一次?""隔-两个月。"

  "你宿舍让给永超?"

  "看样子是。"

  邓永超说;"省却我许多烦恼,设备一应俱全。"

  第二日在厂内巡视,戴着特制的钢盔与护镜。我已习惯暗红色的熔钢,刺目炙热,缓缓转动,如火山熔岩,一条火舌头般伸出来,所向披靡。

  老魏告诉我,曾有人跳钢炉自杀,躯体还没有落下,在半空已化为灰烬,十多年前,他是目击者,

  我曾为这个恐怖的景象做过许多噩梦,至今不能释然。

  为着使自己心中好过一点,我把这件事转告邓永超,希望她分担一半。

  她完全懂得我的意思,默默承受。我是那样欣赏邓永超这个人,事实上,如果我仍在学堂里,如果我还没有结婚,我真会得考虑追求她。现在,现在我只得当她是一个同志。

  晚上我们坐在书房聊天,邓永超说,这两年来,真是难为我。

  我马上跳起来,"什么,难为我?我是堂堂男子汉,你为什么不说难为了你?"

  她清澈的眼睛看牢我,"你是有私心的,我则没有,要发财扬名,这里并不是乐园,所以我说你难得。"

  我说不过她。

  当夜我与她絮絮谈到半夜,把工作完全交代给她,我没有笔记本子,一切都在电脑中,邓是好手,完全晓得怎么做。

  公司真有办法,到什么地方去找来一个这么超值的人物。

  清晨,她送我到火车站。

  天还没有亮,完全是离别气氛,连我这么钝的人都觉得了。

  以前,来就来,走就走,出差嘛,当然是这个样子。

  今次,今次我进月台的时候,脚步特别慢,有点不甘心,带三分落寞。

  当然是因为不舍得。

  而自然不是因为不舍得老魏一家子。

  她见我上车便转头离去,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天边蒙蒙亮起来,还有一丝月牙儿的淡影,完全是文艺电影中的布局,使我发呆。

  她一直穿着一件黑色凯斯米长大衣,男装式样,西装领子,里子镶黑色的貂皮。

  我没有见过更美的外衣,利璧迦有张黑色的长斗篷,,每次穿上都使我赞叹,但还不如永超这件潇洒活泼。

  她当然不是不会穿衣服。打扮并不需要天分。能够控制流体力学的女人根本无须卖弄雕虫小技,因此邓永超异常不拘小节,穿对于她是护体,不是示威。她的打扮如她个性一般沉实。

  旅途非常沉闷,在万分不耐中度过,这更是前所未有的事,是什么使我烦躁?

  到香港是黄昏.夜景宝光灿烂。马利安又来接我,我紧紧搂她一下,表示感激。

  她说;"你又瘦了。"

  我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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