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芫玉 > 红巾女贼头 >  上一页    下一页


  “在大杂屋里睡觉吧。昨儿个他又赌通宵了,怕是在补眠。”王大嫂将手一指,笑嘻嘻的比向乌瓦土墙的屋子。

  “倪震!”李涓快步走至大杂屋,将门一推,也不避讳此屋是单身男子休憩之地,纵有不雅之举入目也毫不在意地走进去。倒是一屋子皮薄男子纷纷走避,原本打赤膊、或坐或卧聊天玩笑的热闹景象霎时空静非常。

  惟独中铺横躺一打鼾男子丝毫不受影响,依旧睡他的觉。

  “倪震,快醒醒,有事发生了!”李涓站在床前扬声大喊,见倪震仍睡得死沉,于是轻跃上床板,抬腿顺势将他一脚踢落床底,双手环胸看他砰然落地,一抹笑惊艳地挂在她脸上。

  莫名被踢下床的倪震仍闭着眼,摇晃着脑袋爬上床,一翻身,宛若无事发生般又继续睡他的大头觉。

  倪震这家伙赖睡的本事跟他嗜赌的特性一样强得教人无可奈何。

  李涓笑容加深,顺手拿了条绳子将他七捆八绑,倒吊在大屋中央,然后再在他下方生起一把火,她边捩着火边笑道:

  “倪震啊倪震,再不醒来就要变成烤乳猪喽!”

  “嘿嘿……”闻言立睁大眼,倪震无奈苦笑,“啥事啊头头?干啥如此恶整我?”

  将火踢灭,再飞身放下绳索,李涓严肃着俏脸道!“朝廷政策又改,要咱们‘深戒妄作’,不得随意扰乱金人。”

  “南宋又要乞和?”倪震边松下绳索边偏着脸问。

  “八九不离十。”李涓沉声道。

  “可恶!”倪震用力击拳,一张脸怒胀成猪肝红。“枉费咱弟兄拼死拼活的在此阻挡金人南下侵扰,为的还不是想保全南宋江山!可主事的官个个怕事,偏偏不肯与之正面交战,浮想着苟且偷安的小计谋,以为这样真可以平安过日,真是愚蠢!”

  “我还听说女真人正费尽心力招降我方联军。”

  “是吗?谁人降了?”倪震搔搔胡子,眼神锐利。

  “孔彦舟。”李涓面露嫌恶,续道:“金人找上他娘与妻儿,贿以厚碌,指使其舅持书招之。”

  “比之宋,金人待武将礼遇多了。”倪震冷笑,伸手自床缝中摸出一壶酒,咕噜咕噜灌了几口。

  “贼人残害我族万千,此等认贼作父的行径我李涓不苟同。”李涓接手酒壶,仰首猛灌。

  “所以喽,要咱们‘深戒妄作’是绝不可能的!”倪震抹去酒渍,一双眼闪着邪恶精光。

  “你是说……”

  “嘿嘿……”倪震一径冷笑,随后意会的李涓亦跟着大笑出声。

  “头头!”一股酥油香味随着孙俦的声音传入大屋内,他捧着木盘,一脸笑意地走来。

  “什么味儿?真是香!”倪震垂涎一探,见木盘上躺着黑黑一只一只的不明昆虫,伸手就捞起几只放入口中咀嚼。“嗯,好吃好吃!”倪震频点头,赞不绝口。

  “好吃哦?”孙俦笑到嘴都歪了,他最喜欢别人吃他烹煮的食物了。

  “头头,你也来一点吧?”孙俦将木盘凑近她,李涓立即后退一步,露出不敢恭维的表情摇头道:

  “你们用吧,我……呃,没胃口。”

  “不要这样子嘛,很好吃的哩,真的,我不会骗你,拜托啦,头头!”孙俦又是拜托又是哄骗,一双有如小狗的无辜眼神渴求地直望着她。李涓叹口气,颤着手拎起一只蝗虫飞快塞进嘴里,然后飞也似地逃开……

  “头头,过两天集合弟兄,咱们……出去找乐子吧。”在她即将跃出门槛时,倪震突然出声。

  勉强地,李涓将本欲吐出的蝗虫连嚼也未嚼地吐下肚,忍住欲呕的感觉,沉声道:“有对象了?”

  “西村的猛安谋克,占良田八百亩,蓄奴上千,烧杀掳掠无所不犯,该罚!”猛安谋克为金朝一行政单位名,虽是女真人,却与汉人杂处,为的便是收监视镇压之效。

  一听到蓄奴二字,李涓一张俏脸瞬时阴寒了起来。她摆摆手,皮笑肉不笑道:“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咦?又要干活啦?那好,得弄多一点东西给大伙吃饱一点才行!”孙俦笑嘻嘻地卷起衣袖,将背负的大锅铲取下,虎虎生威地往屋外厨房走去。

  脸上阴寒之气因此景而缓缓散去,李涓露出一贯的淡笑,摇着头亦跟着离开,却是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翻越小山坡,来到一斑驳木造小屋,这里是她与宫仪居住之所。

  “洗把脸吧?”宫仪早已为她汲来一盆清水。

  “谢谢。”

  站在铜镜前,李涓缓缓卸下面具,皙白完美的脸蛋上赫见一丑陋刺青“官奴”。她若有所思地抚着自十岁那年便被残忍刺字以证为奴的痕迹,一颗心猛地揪紧了起来。她尝过人生中最苦、最磨难的事,身为奴隶是连命都卖给主人的,他要你活你才能活,要你死你便得死,要把你像牛只一样变卖蹭蹋鞭打,你也得认命;而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苟活了数年,最后跟另外十五名奴隶被送至西夏准备换取一匹马的路上被她义父搭救带到山上;义父死后她便继承遗志,继续抗金的行动。

  “又想起伤心往事了?”见她恍惚,宫仪柔声轻问。

  “没事。”努力挤出笑容,李涓俯身沾巾擦拭蒙尘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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