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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我想在女子之中,朱秋云及营妓里的姑娘是敢于争取的一群吧。即使她们是靠着自己的美丽去达到目的,但她们的下场呢?以美色侍人,能有几时?但若无美貌,而以才德服人,那恐怕一生都只能落得贤良二字,而孤寡一生。女子,该有自己的主张吗?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呢?总是要走完这一生的”。

  柳子容在纸上挥洒着自己的意见,从未与人有这类的交谈,因比拿着紫毫笔的手有些颤抖。曲大哥从不曾听过她的意见啊。

  李伯瞵站起身,于柳子容的身后看着那低首的玉颈,原来振笔沉思也可以有着如此美丽的芳韵。

  他完全承认男人总会为着美丽心动,起码他是如此。墙上几炬的明亮烛光,让柳子容的肩眼闪着朦胧的光影,玉肌更胜雪、巧颜更姝丽。

  见柳子容停了笔,他弯下身自柳子容肩上取起了纸,有意无意地拂过那柔软的耳坠。

  柳子容颤抖了下身子,见他没进一步举动,也就稳了稳猛烈的心跳。

  看完了柳子容的见解,李伯瞵的眼中多了抹深沉。

  “勇于争取当然不是恶事,但女子常自恃貌美,就开始逞其娇霸之气,未免令人难以忍受﹔且若依你之论——才德服人者,常落得贤良二字而孤寡一生,倒也未必。我朝长孙皇后,正因其贤良正德而为皇上所信任爱宠,即使其已不在人世,皇上仍挂念着她,足以为证。虽每个人都要走完这一生,但有人走得心安、有人走得胡涂。一切都是凭着个人的意志,男子或女子都是相同。”

  柳子容摇摇头,仍是不满,拿回他手中的纸,振笔疾书。

  “贤良正德是为满足心安,然而那后宫三千却是男子对于美丽皮相无法割舍的明证。男子有如此多的选择权,而女子却只是被选择啊”。

  他拿起墨痕未干的纸,直接屈膝盘坐到柳子容的面前。瞧柳子容专心听话的样子,令他有着拥入怀中的冲动。“或许吧,所有男人都期望有着一名智能与美貌兼备的红粉知己。美貌易寻,智能却是难寻,除非……”

  柳子容偏着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紧紧捉着笔管。一直知道他外貌轮廓深刻得有些类于域外之人,却少在这样的近距离下被他凝视着。怯怯地,她以唇型询问着:

  ——除非什么?——

  “除非你是女儿身。”

  柳子容拿了一只破瓷碗,盛着方可午餐剩余的饭菜,偷偷摸摸地走到马房的旁边。

  她踩着无声的脚步,左右张望着是否有人。在确定只有自己一人,她开心地推开马房,在门扉的背面,找到她要的东西。

  一条黄色的小土狗。

  “汪汪。”小黄狗吐出小小粉红的舌头,拼命地摇着尾巴。

  柳子容伸出手把碗摆在地上,摸了摸小狗的头。“快吃吧。”柳子容无声地说着。

  看着小狗狼吞虎咽的可怜模样,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小狗还有她怜惜着,而她在李伯瞵面前却是一刻也不得安宁啊。

  碰触着小狗的手,突然有些颤抖。

  那日交谈后落荒而逃,让她至今想起仍是羞赫。他过分接近的身子气息,过分闪亮的黑亮眼眸,竟成了她这些天失眠的原因。

  她试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曲步瀛的容貌﹔然而心却总不听始唤她飘回到李伯瞵的身上。是在逗她吗?那句“除非你是女儿身”又是什么意思呢?

  代表怀疑她?还是……表示称赞呢?

  她抚上了自己的右颊,这样的她还能引起他的注意吗?

  她和他是敌对的二方啊﹗她忘了那日他在岩穴内的残酷手段吗?若她真是个乐营的女子,李伯瞵是会毫不犹豫地夺走她的贞操﹗

  不可能会对他倾心。她只是佩服他的领军智能与领军道德罢了﹔她只是将李伯瞵作为她化身男儿的理想典范罢了。

  但是她却无法用这些理由说服自己不去注意他。因此,自那日起,对他只得刻意冷淡、它的问话也仅答以点头或摇头、对于他的注目更只能视若无睹。所以他的脾气更不佳了。

  她看着双手因捡起碎杯盘而划出的几道伤口——他若再维持这种以丢掷器皿为泄愤的习惯,她的手怕是该用块厚布里起。小狗的叫声引她回到现实。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一

  李伯瞵的声音乍然出现在身后。

  “呃。”她倒抽了一口气,混身僵硬地进入防备状况;蓄意躲避的心态,让她仍低着头没有转身。

  听见马鸣的声音,知道李伯瞵牵了马进了马槽,又走回到了她身旁,她却只是抱起了小狗与其良善的圆眼睛相对,不知道该起身面对抑或转身逃跑。

  “你连耳朵也聋了吗?”李伯瞵不客气地以穿着乌皮靴的长腿踢向柳子容的脚胫。

  又在他面前摆谱吗?也许他那日过分的话语惊吓了柳子容,但避他如蛇蝎,未免过度伤人。有小厮端茶倒水离主人三步远的吗?他气柳子容,更不屑自己在意柳子容。他的唇愠怒地紧闭。

  柳子容怯怯地搂着小狗抬起头,望见的就是他这副阴鸳的神色。

  她低下头悄悄地吐了口气,开始提心吊胆。

  “你在这喂狗?”李伯瞵打量着她身上沾着的草屑,目光上移到柳子容抱着狗的那一双秀气手腕。

  她仰起头来,保护式地抱着小狗在胸前,她早已放弃猜测他心思的多余举动。顺着他的意念去做事,起码不会引来他的怒目相向。

  但,他为何总要用那种看透人的目光直盯着她?

  柳子容又低下了头,不敢与他的眼眸相望。

  “有事”。她拾起一颗石子在地上写着。

  没事,就请你快走吧。他的精悍气势令人心乱;而他这般露骨的凝视更会令她备感逼迫。

  “为什么不敢看我?”李伯瞵条地弯下身与柳子容惊怯的大眼对视,再也受不了柳子容的逃避。

  她拼命摇头,蹲着的身子往后靠了一步,有些狼狈地跌倒在地。急乱中,小狗乎安地跑回了墙角,而她撑扶着地的双手,却让地上的木屑利入了尚未复原的伤口。“呃﹗”

  柳子容疼得朝自己的左手直吹气,看着尚余一寸即尽数没入拇指的木剌,委屈得想哭。都是他害的﹗

  “我看看。”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左手,对着她伤痕不在少数的手掌,李伯瞵皱起了眉。自结痂的伤口看来,大概是被什么割伤的吧。“你没事把自己的手弄成这样做什么?”他吼着。

  柳子容无法克制自己此时像个小女孩的任性,她举起右手的食指指向他的胸口——都是因为你﹗

  “我弄的?”他挑起眉,看着柳子容瞠圆了眼的控诉。

  这家伙鼓着颊的模样逗人得很。他并不喜欢自己方才在望见柳子容时,心头那种隐约抽动了下的感觉。

  凡人对于美的事物,向来是喜爱的。他告诉自己。

  柳子容很用力地点头,直到下颔都低到了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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