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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律师!”一见到龚希一,那妇人整个身子往前一扑,匍匐在早晨略有雾气的石板路上,又是一跪一磕头。“求求你救救我先生!求求你。”

  龚希一皱起眉,对于这种强迫式的求助方式感到不悦。虽则这种求情场面三番两次在眼前上演,他仍是厌恶这种被推簇上架的感觉。

  他从不否认自己是荀子学说的拥戴者——人性本恶。只是他亦如同千千万万人一样,用了后天的礼教来修饰他的先天恶性;也因此,在这种睡眠不足又心情极糟的情况下,即使他百般想口出恶言,但说出口的话还是得有些保留。

  “你起来,否则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听。”

  “是是!”妇人急忙忙地站起身,跪立过久的双腿却因发麻而有些摇晃。

  “他犯了什么案子?”龚希一抿着薄唇,冷冷地吐出话来。

  “他被……指控……强暴。”妇人红着眠,哽咽着声音:“我先生是……开计程车的。那天晚上他回家吃饭,把车子停在路边,吃饱后,发现车子停放的位置被换过了,没有去报警,因为想说车子自动回来了,以为运气还算好,怎么……知道隔天警察就来……说他强暴……”

  龚希一伸出手止住她开始不成声的谈话。“他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他在家吃饭啊!他有没有离开,我最清楚了!”

  “亲人的证词可以不被采信。没有其他邻居看见吗?”龚希一严厉的眼炯炯地注视着眼前的妇人。透过一个人的眼睛,可以看出许多事。

  “没有,我们那种地方,没有人会去管别人。”她有些绝望地沙哑了声音。

  “警方难道没有从被害人的身上采集精液做化验?”

  “那个女孩子没有被强暴成功,所以没有办法……”妇人拚命摇头,拼命流泪。

  “她是指认计程车车牌,还是你先生?”龚希一交叉了双臂在胸前,观察着妇人。

  目前为止,这女人的眼中,只有因丈夫受冤屈的痛苦,倒没有什么虚伪的多余滥情。

  “她说……她……化成灰都认……得我先生……”妇人泣不成声地抽噎着,绝望是她此时的写照。

  “你是那位王小明的太太吗?”龚允中开口问道,想起昨晚的夜间新闻——一则计程车司机强暴未遂的报导。在目前混乱的社会中,这种层出不穷的案件绝对构不成令人印象深刻的条件。他会记得,完全是因为那个司机有着一个国小课本、习作中常出现的例句名字——王小明。

  “是是是!”王太太一个劲的点头。

  “被指证历历,少不了判个十年、八年的。”龚希一微眯了下眼,不甚客气地直言。

  “十年……”妇人一听今整个人摇晃了一下。“十年,孩子……才五岁啊!”豆大的泪又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希一,去见王先生,了解一下这件案子的情况。”一直未发言的龚启允轻咳了声,对儿子说道。

  “我才刚结束一个案子。”没有拒绝亦没有答应。

  “她的孩子和子谦差不多大,还需要父亲。”龚启允一语双关地说。

  龚希一静默了,想起今晨梦中那一双泣血的眼。不想有感觉、不想去在乎,但潜意识中却仍是存在着内疚感。

  “下午到事务所来。”他丢下了话,毅然转身离去。不愿去猜想心中此时不期然的揪痛——算是另一种方式的补偿吧?

  ※        ※         ※

  揉了揉因睡眠不足而疼痛的两鬓,龚希一夹着公事夹走出了车门。

  又一件棘手的案子。他前几天去看过王小明,下午也刚和承办的警员详谈过。近来,不少计程车司机曾被人以同样的手法陷害过,而这些司机大都和王小明一样,只当车子失而复得是不幸中的大幸,却没人料到自己的车巳成了强暴者的犯罪工具。

  但今王小明的情形和他们不同。先前受害的女子都被歹徒强暴得逞,因此警方可采集到DNA来比对,依此去判定计程车司机的涉案与否。然而王小明被控的是强暴“未遂”根本没办法做什么科学性检验,更糟的是,被害人根本是一口咬定了王小明。

  他目前唯一能做的,是请求警官协助,提出王小明矮胖的身材和先前许多受害者所说的高瘦特征不符,且王小明若真的是强暴犯,怎会在强暴了女子之后,毫不避讳让被害人看到他的车号,还大刺刺地回到家等着警方来逮捕睡眠中的他呢?何况,指证王小明的女子是在案发后不久,情绪极度不稳定的状况下做的指认,当然可能因为激动而错认……疑点太多,要他如何坐视一个无罪的人被判上长长的刑期呢?

  走至幼稚园门口旁,龚希一瞄了眼手表,发现自己己经比平常晚了半个钟头。于是,朝警卫点了点头,他加快步伐走人幼稚园中。

  一边走路一边伸手扯松了领带,他不苟言笑的脸庞寻找着子谦的身影。些微的心乱飘上心头,那孩子的身影向来都是孤伶伶一个的——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子谦的身旁常是不落单的。

  目光掠过那些玩耍嬉闹的孩子,他逡祝着园内的角落,在一棵闪着夕阳余晖的榕树下寻到了那三个身影。

  己经有些习惯这样的场景。那个叫做龙兰棋的女人和她的小女孩,还有……微笑的子谦。

  龚希一停住了脚步,望着树下拿着树枝在地面开心画图的三个人影,这样温馨的场景,出现在幼稚园孩童的欢乐气氛之中,没有任何的不协调。子谦看来就像个正常的孩子,而他身旁有着可爱笑容的龙兰祺,细心地举起手来为子谦拂开了发上的落叶,微笑地聆听着身旁另一个比手划脚的小女生说话。

  他曾经看过子谦这样笑吗?只是单纯地张开嘴,扬起脸上的线条,那孩子的眉头竟不再纠结,他看起来几乎是快乐的,因为那个叫龙兰祺的女人吗?

  龚希一转过头望着她,然双眼却近乎被迷惑住地附着在她白嫩而泛着粉红润彩的脸颊及上扬的小巧唇瓣上。夕阳余晖照在她发后,像道圆形的光环,而她,像个纯真的天使。

  揉了揉自己疲惫的眉间,他相信是自己睡眠严重不足所产生的离谱幻觉。一个有孩子的女人,不会有着苹果脸蛋,更不该看起来像个可人的天使,而他,却无法阻止自己放肆的眼流连在她纯真的盈水清瞳与她雅致的甜美笑靥中。

  因为无邪,所以更让人心动。

  心动?他暗黑了脸,为自己脑里浮出的多情字眼而不悦。

  没有女人会是无邪的,她们只能归类于单纯得近乎蠢笨,或者是精明得近乎狡狯。

  无邪,只是化妆品外的另一项包装。他阴霾地沉着脸,望着那个女人拉起子谦的手,在地上画画。

  她有何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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