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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我找了许多年,直到这孩子十三岁的时候才找到她。可惜,恩娴早已离世。而恩娴的早逝更是令那孩子吃尽了世间的苦,她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我不敢对她说出我是她爹,便将她以书童的名义带回乜家,让她与宜驭一同念书,我有我的私心,希望她能和宜驭加深感情。另外,我也想通过书童的名义让她学会琴棋书画,像她母亲一样优秀。”

  这个故事宜幸已从意栖的口中听过一遍,剩下的那些细节他也猜出大概,唯一他猜不到的是梓爷的心思,“小叔,你从未想过要告诉宜驭这些吗?”

  梓爷苦笑良久,背过身,他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暗自垂泪,“宜幸,你很聪明,你几乎猜对了所有的一切,除了一点——那是连我也猜不到的真相——我不知道宜驭到底是我还是大哥的亲生儿子,我不知道。”

  没有人能告诉他,他猜想连宜驭的娘亲怕也不知道吧!大家族门楣光鲜,可背地里的丑陋却是一般人家想也想不到的。

  门被撞得咣当咣当响,伴随着一阵阵嘈杂的脚步声预示着危险离他们越来越近,梓爷将意栖推向侧门。

  “从这里出去,走得越远越好。去江南吧!那里远离战乱,不管你去哪儿,只要有宜幸陪在你身边,我……我也就放心了。”

  他转而对着宜幸,“我知道,四个兄弟中,论智谋,你绝不在宜寞之下。也许是性情使然,也许是看得多了,也许你真的太聪明了,平日里才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想真正的乜宜幸绝对有能力照顾好自己,还有他最爱的人——意栖,就拜托你了。”

  推他们出门,梓爷最后一次凝望他的女儿。

  宜幸握紧意栖的手,四目相对间虽是无语,却已立下一生的约定。迈出门,他复又转回头来——“不要告诉宜驭,不管真相为何,也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都不要告诉宜驭我们今天所说的一切……他受不了的。”

  宜驭把门第观念看得比谁都重,若有一天揭开他身世的丑陋面目,他会受不了的。

  “小叔,我要你发誓,一生都不会对宜驭说出这个秘密——他是我弟弟,你记着,他永远是我的亲弟弟。”

  送走了宜幸和意栖,梓爷再无后顾之忧,抄起门边打狗的棍子,他见到那帮山贼就挥棍上前。忽而有人拍他的肩膀,他直觉挥起棍子,却见到熟悉的脸。

  “宜寞?”他怎么又回来了?“你回来做什么?走啊!快点走啊!”

  到了这生死关头,小叔还惦着他的安危呢!宜寞心头一暖,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一直以为小叔从不在意他的生死,“我原本想将那帮山贼挡在二门以外的,现在看来是我太异想天开了。乜家怕是保不住了,小叔,你带着家里的下人赶紧走吧!”

  “还是你赶紧带着他们走吧!这里有小叔顶着,小叔虽然不懂武功,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关键时刻就拿自己当靶子引开那帮人好了。”

  “小叔,你说什么呢?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你得活着离开这里,我们乜家人还会在另外一个地方再见面呢!”他私自做了决定,“小叔,你不会武功,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赶紧离开吧!从偏门出去,去跟大哥他们会合,这里有我呢!”

  梓爷还想说什么,宜寞已将他推出门外,反锁上偏门,他将兮时推到古怪身旁,好在这会儿玲珑总算有些清醒了,迈着八字步一摇一摆地跟在他们身后。

  “兮时,我还是那句话,今天乜家的事与你无关,你们先行离开吧!我保证,我会尽快去找你的,到那时候,我的命便是你的了。”

  “你的命从现在起就已经是我的了,我有权决定你的一切,包括你是否可以继续留在乜家……”“不要让我现在就跟你离开,你知道,我没办法放着这么多人的生死不管。”是他造的孽,得由他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风掀起兮时的牡丹长裙,如一朵朵牡丹盛开在皑皑白雪之上。

  “若到了这一刻,你还放不下你那点心结,我会看不起你的。若在这时候,我离你而去,我便不是真的爱你。”虽然他从不相信她的真心。

  怔怔地望着她,那一刻,在宜寞的世界里,周遭的一切仿佛皆消失无影踪,白雪皑皑之中只剩下他们俩。

  啪——

  一记熊掌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这是在提醒他,除了他们还有一只熊也存在,别以为人家跟雪一样白就可以被当作不存在。

  “别浪费工夫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救人好了。”

  兮时开始分配任务:“古怪,用你这张死人脸去吓唬乜家的下人们,护着他们赶紧从偏门逃出去,尽快离开乜家,这里是不能待了。”转而她望向玲珑,握着她的熊掌,她哄它,“玲珑,今天你要乖一点,用你那庞大的身躯帮姐姐抵住这扇门,知不知道?”

  接下来就剩下他们俩了,“我们俩就盯着这些妄图从墙头飞进来的山贼,见一个撵一个,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直到古怪把家里的人都疏散出去为止——就这么开始吧!”

  兮时说做就做,长袖飞舞,一个试图从墙头攀进乜家这座银山的山贼就被她丢了出去。看得宜寞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平日里不觉得她力大如神啊!这以后一不小心开罪了她,会不会就这样被丢出去?

  三个人一头熊分头行事,就古怪那张僵硬如鬼魅一般的死人脸,谁看到都吓得半死,他再随便挥挥手臂,家里的下人就依他所说地从后园的几个小门逃去了外头。

  原本简单的活儿因为几个人的闯入而凭添了几分复杂。

  这几个大概是满人吧!叽里咕噜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古怪也不屑了解他们话里的含义,单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这一个个都是妄想杀掉乜家上下的刽子手。

  就目前的形势看来,这些个满人想杀人还得问问他手中那把没有剑鞘的宝剑同不同意。

  手握着剑,古怪摆出惯有的死人脸。那几个满人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张如鬼魅般恐怖的面孔,动都不敢动。

  这样很耽误时间嗳!古怪索性放任思绪飞向远处——每次跟人打斗前,他都习惯想得比较多——今晚吃什么,是青菜还是荠菜?荠菜好像比较香,可是很难洗。

  他握着锋利的宝剑却不出招,满脸凶神恶煞的表情早已吓得几个满人直打哆嗦——他在想什么?在想用怎样残忍的办法杀我们吗?他会不会……会不会一剑剑戳向我的身体,直戳满一百零八个伤口,再用最厉害的内力将我震得肝胆俱裂?

  光是用想的,他们就觉得浑身如剑刺般的疼痛,被伤害的感觉竟是那样的真实。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啊——啊——啊——

  剑尖指着的那个满人口吐黄胆,就这样活活被吓死了。

  一剑未出,一个人死了,剩下那几个早吓得屁滚尿流,逃命去也——这就是所谓江湖第一鬼无须拔剑,只要他用眼神盯着对方,对手就被杀死的传闻。

  宜寞总算是领教到了他的厉害,“古怪,他……”

  “他天生面部肌肉僵硬,不能笑也无法哭,只能板着一张死人脸,只是看上去比较可怕而已,其实他好羡慕别人可以笑的。”兮时毫不客气地揭开了古怪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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