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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后记 我的应聘经历

  每个大学毕业生都会有自己的实习阶段,我的实习是安排好的,去学校当实习老师。对着一帮孩子,我发现自己实在没有教书的天分。尤其在耐性这方面,简直岌岌可危。而且学校的规矩太多,我不想前半辈子恨老师,后半辈子被人恨。

  正好赶上“非典”,为了孩子们的安全着想,学校安排所有实习生回家待命。我快快乐乐回家敲键盘,却看到了报纸上电视台的招聘启示。

  电视台,光听名字就是闪着光环的地方。自打创建起就从不对外招聘,只接收领导家子女。听一位在省卫视工作的亲戚说电视台上班时间很随意,薪水比公务员高多了,不定期发东西,发的啤酒喝不掉都用来洗头。可见,这次公开招聘实在很抢眼。

  老妈让我去试试,我就递了档案。

  接受报名的工作人员一看我出版了十几部作品,立刻推着眼镜像看怪兽一样打量我。本来是报名当记者的,那人说我这条件当文案更合适,而且文案这职位比记者基本工资更高,我就糊里糊涂地报了文案——压根不知道文案到底是干什么的。

  初试凭着出版过十几本书的辉煌战绩直接晋级,然后是笔试,写东西难不倒我,我天天都在写,最后一关是面试。一排领导坐那儿问我,你知道文案这个工作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

  如果你给台长当秘书,出门前你该做哪些准备?

  准备钱?不知道。

  基本上他们问的,我都不知道。然后坐在旁边,像看客似的中年男人问了我一句:你想给台长当秘书,还是做企划?

  秘书?小说里的秘书都是花瓶,我不干——我想做企划。

  那你想去娱乐栏目还是新闻栏目?他又问我。

  搞新闻太正统了,我的个性随意,还是玩娱乐吧——我想去娱乐栏目。

  下周一去娱乐栏目报到吧!

  那人点点头让我走了,直到报到见领导的那天,我才知道,他就是台长,还是著名的词人,本来想让我当秘书的,谁知我不愿意。又想让我进新闻栏目(在任何电视台新闻栏目都是第一大栏目,地位崇高),谁知我自己非要去最不受重视的娱乐栏目。

  我就这么进了电视台,极富戏剧性。

  三年的时间里,我在电视台的工作从文案做到编辑,再到编导。从娱乐节目做到音乐,再到人物访谈,直到现在的节目包装……

  逯小酒处于菜鸟阶段所经历的破事,我大概全都体味过。给前辈们端茶、倒水擦桌子,外带洗烟灰缸、拖地。在家里从未做过的事全做了,二十几年没伺候过谁,一个月的时间全在当孙子。

  刚工作那会儿,编辑老师说——那个谁,把“贝他卡门”给我,我只会傻傻地站那儿,根本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玩意。还有那种日本原装的大摄像机,别说扛着它拍摄了,连拎都拎不起来。

  电视台向来是男多女少的地方,不会因为女性稀少就地位崇高,事实上就如同小说里鬼老大对女性员工的选择态度,很多制片人是宁可接收一个男生,也不要三个女孩子。因为女性的体能天生输给男性,尤其是抢拍的时候,你是绝对挤不过一帮人高马大的小伙子。

  这些还不是最悲惨的,最惨的是学技术。制作电视节目的采编技术是书本上学不到的,前辈们一个个搞技术垄断,想学会书中描述的非线性编辑机和对编机,完全靠——偷师。

  所谓偷师,就是编辑在制作节目的时候,你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不能发表任何疑问和意见。几天以后就得亲自上机操作,等着制片人审查你所做的节目(当然都是最简单的制作)。初工作那会儿,很多同批进来的人就因为这个被制片人凶得很惨,也有些在试用期内就被辞退了。

  算起来我已很幸运了,起初是以文案职位进的电视台,所以制片人对我的编辑技术要求不高,我靠偷师的本事先混过去了。后来在工作中遇到了一位姓谢的前辈(其实也就三十来岁),她对我制作电视的影响可就大了去了。

  她技术好还是其次,对制作电视的感觉好得吓人,而且思想前卫,做出来的东西禁得住推敲。最重要的是,她从不封锁技术,谁想学她都教,前提是这人她得看得顺眼(电视台里她看得顺眼的人屈指可数)——她正是小说里谢某人的原型。

  提起这位老谢同志,故事就多了。

  老谢是九十年代初音乐学院的本科生,主攻声乐,父母都是干部。她进电视台工作是市长给宣传部长打的招呼,她上班的第一天是台长亲自接见。可惜她什么人不好爱,爱上了摆地摊拍照片、中专毕业的个体户——现在叫私营老板,可在九十年代初,个体户是最叫人瞧不起的,还是个没文化摆地摊的个体户。

  可咱老谢非要嫁人家,她老娘气得半夜带着老谢的哥哥去砸臭个体户刚开的店,据说老谢的恋爱问题还惊动了学院的院长,乃至市长,轮番给她做思想工作。

  不过最后老谢还是嫁给了那个体户,我跟着老谢后面学徒的时候,她儿子都十岁了。她老公早就不摆地摊了,在最繁华的路段买了一栋七层大厦开婚纱影楼,还在其他几个市都开了连锁影楼。

  老谢常请我们这帮小年轻吃饭,吃完了就打手机给她老公,让他开别克商务车来接我们。我拍婚纱照的时候,她老公还特意开着新买的原装敞蓬甲壳虫载我们兜风。

  我来电视台的第二年,老谢辞职回去当老板娘了。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创意能帮影楼每年多赚几百万,她算算账,继续待在电视台工作实在太浪费钱了。另一方面,她动不动就跟老公出国旅行,住在希尔顿的海滨观景房里不想回来上班,还是辞职算了!

  去年,老谢的老娘脑子里面长了瘤,行动能力和记忆力开始慢慢衰退。自打进医院开始,背进背出的全都是那个她曾拿着棍棒追着打的臭个体户女婿,照顾得比她亲儿子周到多了。

  老谢常跟我们这些小女生唠叨:找老公啊!不能光看他现在如何如何,说得如何如何好听,首要条件是,他得是个好人,其次是他有没有才德——这,比什么都重要。

  工作,有时候是为了混口饭吃;有时候是为了满足感、成就感和乱七八糟的感觉;有时候是为了接触更多的人,了解更多种人生,体会你或许一辈子也体会不到的生命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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