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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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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谨慎地观察着四周动静,为了不打扰鸟雀,他只得小小声地告诉她:“官府的衙役又不是成日里没事做,再说了,我这个人不喜欢自使唤别人,我若用人,一定会给那人满意的报酬。只可惜如今我手头无钱,还是自己苦点儿累点儿,能干多少就做多少吧!” 想不到他堂堂四品编修还挺有人情味的,绝非那些横行霸道的螃蟹。冲着他把衙役当成平等人来看,她决定不失时机地帮他一把。她所谓的帮,就是在他的耳边大叫着:“有鸟雀落网了!快抓啊!” 她的尖叫声吓得他赶紧拉绳,这一激动反而放跑了几只,好歹还算捉到三两只毛色不同的鸟雀,也算是小有收获。平芜将它们分类放在鸟笼里,继续布阿准备逮捕鸟雀归案。 瞧他兴致昂然的样子,离歌反倒迷惑了,“喂!你好歹也是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平芜,从哪儿学来这些抓鸟、这野兽的方法?” “你很了解中原三大才子吗?”平芜捉了一把小米撒在地上,撒出童年以小米过日的记忆。 “你可知道,中原三大才子之中,除了我,另两位都出自名门望族。那赋秋是无字酒庄的当家,无字酒庄负责宫里的美酒供应,光是宫中这一项每年便有几万两银子的收入。眼见着无字酒庄的美酒成为宫中御用,多少人花高价只为购美酒一瓶以作收藏,外界传有无字美酒,一滴一金的说法,料想所言非虚。 “钦九州家中世代为官,从先朝一直做到今朝,家中良田数万亩,乃是浙江有名的大户。他十六岁中状元,后主动归隐田园过着谋士的生活。传闻他每出一计,需千金以换。或许有些夸张,但可以想见他足以衣食无忧。” 相比之下他的日子可就惨多了,大概是被这过于宁静的山林震慑住了吧!他竟主动谈起自己的事。 “我出身贫寒,父母就是指望着我能出人头地,改变他们世代受人欺压的生活所以才送我去学堂的。说是上学堂,其实也就去了两年,后来家中实在没钱,我便买回书自己学,自己努力。你可知道,我爹死的时候只是一尾芦席裹身,为的就是省出棺材钱来供我读书。” 她不懂,身为越族族长,日子虽然不富足,但也不至于有所短缺,她无法想象连死都盼着孩子摆脱穷困是何模样。 他懂,那种刮骨之痛,他毕生难忘。“我是拿着爹的棺材钱上京赶考的,可是第一年我竟然没能高中。我真的无脸见娘,便在京城的破庙里住了下来,给人当小工赚点儿活命钱,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直到金榜题名时。” 在所有的考生中,像他这样给人做小工,住破庙最终还能连中三甲怕古往今来难以见到吧!只可惜,高中了又能怎样? “我坐着轿子,一路敲敲打打地回到家乡,娘早在两年前就随我爹去了。我顿时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自己那么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爹娘过上好日子,为了摆脱贫穷——第一个理由已是不成立的一坯黄土,那第二个理由呢? “等真的当了官,活在京里,我才明白这第二个理由是多么可笑。”他仰头长笑,笑自己的愚蠢,笑心底的自以为是,更笑世道愚人。 “因为无钱贿赂更高的官员,我被分派到最无油水的翰林院做最清汤白面的编修;因为无钱疏通官路,我处处受人排挤,久久无法迁升;因为无钱随礼,我被官场上的士大夫嘲笑;因为无钱交际,我被鄙作孤傲的才子,备受冷遇。” 还有什么是他没尝过的,当官?当官又有什么用啊?当官当到了这偏远山林抓鸟雀,堂堂才子的职责只在为武后娘娘找快乐,他居然还满心欢喜地等待嘉奖?是堕落还是腐朽,他已无从选择。 第一次听他谈了这么多自己的事,直到这一刻离歌才真切地感到她开始了解自己的未婚夫婿了,了解这个从名义上将要和她的大半生有所交集的男人。 “你后悔进入官场吗?” “你希望我说后悔吗?”他反问,“你希望我是单纯的才子,还是翰林院四品编修?” 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无法给自己找到准确的定位。不知道是该做个清高自守的才子,还是为官不仁的贪吏。正是这番犹豫让他随礼随到手软,连当官都毫无方向。 我希望? 他的问题让离歌猛然间震住了,心中有种强烈的感觉想要和他划清界限,不想留有人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只因,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永远地消失在她的牛命里。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啊!就像活在水中的鱼和长在崖上的松,永远也听不见对方心中的语言。 “你想做什么或不做什么与我无关。” 她霎时间的冷漠让他失落,“你这样冷漠地活着会快乐吗?” “我的冷漠只对想要利用我的外族人。”比如:他。 平芜心中有鬼,惟有安定心神继续抓鸟,他告诉自己:对他而言怎样讨武后娘娘的欢心,怎样快点儿离开这鬼地方,怎样赚够银子置办家产方才更重要。 两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挣扎起伏,忘了彼此最初的约定。 阿呆望着面前的笼子,激动地直吞口水,“爷!你果然是爷,除了你,谁也做不了这么伟大的事,你的情操比天高,你的恩情比海深。”他伸手拎出一只毛色绚烂的鸟,直举到平芜的鼻尖跟前,“是红烧还是清炖?” “炖你个头啊?”平芜拿竹笼敲他的脑袋,“这些鸟都是为了武后娘娘的凤凰霓裳抓回来的,你敢弄死一只就等于破坏武后娘娘的快乐,武后娘娘一不开心就会宰人,你就等着和鸟一起被炖吧!”他怎么会养了个这么蠢的下人,除了对银子和食物有脑袋,其它的事对他来说全是空白,名副其实的阿呆。 被爷的一番话吓住了,阿呆哆哆嗦嗦地抱紧笼子,生怕自己的小命跟着那些羽毛漫天飞舞,“爷,今儿个谁惹你了?”跟了爷这么久。别人看不出来,他还不知道吗?只消一眼,他就知道爷正在气头上。 知道干吗说出来呢?他傻啊?平芜生气地白了他一眼,谁让他没胆瞪越族族长,只好拿他当靶子。 这一路回来,她理也不理他。眼睁睁地看他迷失在山林中间,差点儿被群鸟围困。 堂堂男人那么小心眼儿干吗?她不就独自走在前方,忘了他的存在,再回头只见他在鸟羽粪飞中折腾。她在放肆地大笑过后还不是去救他了吗!他干吗小心眼地一直不跟她说话呢? 发生了如此丢脸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生气。平芜颐指气使地嚷嚷着:“阿呆,赶紧把笼子拿到中院里,咱们好好选选。该拔毛的拔毛,该炖来吃的也别客气啊!” “哦!”听到吃,阿呆可来劲了,将笼子逐一放到中院里,他左右看着爷和族长,不知道谁才有资格决定是将这些鸟红烧还是清炖。 我是男人,我该有风度,我不跟她计较,因为此时此刻我需要她的指点、帮助——平芜掏了拽离歌的袖口,当是率先放下身段,“去看看哪些鸟雀的毛可以用来织成凤凰霓裳。” 看他如此低声下气,离歌只好放下架子走到庭院中央,“这只……毛色太差,你想吓坏武后娘娘吗?”扔掉! “这只……毛质太硬,你想戳死武后娘娘吗?”扔掉! “这只……毛量太少,你想冻死武后娘娘吗?”扔掉! “这只……毛色不纯,你想丑死式后娘娘吗?”扔掉! “这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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