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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单从民死后,陆立和得到公费留学的机会。他放弃现有的基础,改攻刑事侦查,兼修警察行政方面的实务知能,回国后受到重用。尤其是在他娶了蒋筱薇之后,更是官运亨通,得过的奖章足以排满他家的屋墙。

  这样的人,居然是个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不择手段杀人的凶手!

  若不是深信单铎不可能欺骗他,大佑难以置信。

  “阿铎,你为什么都不说话?”儿子的沉默如无形的压力朝蒋筱薇涌来。她从来就不了解这孩子,尤其是在他的弟弟和父亲同时过世后,单铎变得更加难以亲近。

  那三年,她多么渴望能依偎着儿子给予安慰,也寻求着他的安慰,共同度过丧失至亲的痛苦。然而,他像旷野里独行的狼,宁愿躲起来自舔着伤口,也不愿与她分担忧伤。在不被人需要的情况下,她终于难耐芳心的寂寞,嫁给热烈追求她的陆立和。

  单铎一开始并没有对她的再嫁不满,母子俩定期见面的情形还算愉快,直到十四年前那个寒流来袭的下午,她接到了的电话。他说了一些她似懂非懂的话,语调阴寒且充盈着不满,听得她一阵透心寒意。

  “希望父亲的死跟你无关,否则,我无法原谅!”这话像誓言般镌刻在她脑中有十四年了。那是什么意思?想了十四年,仍不明白呀!难道他怀疑从民的死是她造成的?

  她既悲苦又心痛,在他眼里她是这么不堪的母亲吗?

  她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在做无声的质问,可惜大佑不能领会她的心情。

  “你……要不要留下来晚餐?”他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应付她眼里的哀伤,自认礼数周到的询问。

  受宠若惊的喜悦跃入蒋筱薇的眼中,所有的愁绪因他殷勤的留客而化为云烟,什么都不想问了。

  她的眼眶湿润了起来,一朵浅浅的微笑自她唇间飞起。

  大佑没想到随意一句话竟歪打正着的化解她的忧伤,怔然瞧着她泪光里心满意足的笑容,那笑如冬夜一壶暖酒,即使再冰冷的肠胃都可以被熨热。

  母亲原本就是世上最容易满足的女性,子女一个微不足道的心意就足以取悦她。不晓得单铎是否明白这个道理。

  他想起自己见面却无法相认的母亲,不晓得哪一天才能名正言顺的承欢膝下。带着这种心情,他情不自禁的想对蒋筱薇展现为人子的孝心。

  ***************

  不知道是第几次举起手又放下,怡孜犹豫的瞪视那扇门。

  来这里做什么?里头的那个家伙已经不是她喜欢的男人了,她来找他做什么?

  大佑不是跟她解释得够了吗?她不是也相信了他的话?还有什么不确定的?

  她轻喟一声,有太多的不确定,最重要是她不想相信。

  相信意味着麻烦,而她讨厌。

  她不懂,别人谈恋爱都很单纯,怎么轮到她时,却遇到有如聊斋志异一般荒谬的状况?搞得她现在不知如何将这场由雷击事件造成的闹剧善后。如果单铎和大佑的魂魄换不回来,她是要爱大佑的灵魂,还是大佑的身体?

  爱大佑的灵魂就得跟虽然深具魅力、相貌也体面,但无奈大了她十四岁的三十五岁欧吉桑来场精神恋爱,因为那家伙连使用寄居的身体跟她接吻都很别扭,别想他将来会答应满足她对男女间情欲的好奇心了。

  选择爱大佑的身体,寄住在那里的单铎,光从他吻她的方式就可以感觉到他是个危险人物,而他还身负血海深仇,不晓得什么时候会把大佑的身体玩完。而且以他风流成性的个性,将来是否会对她一心一意、贯彻始终,还是个大大的问号。

  混蛋,是哪个喜爱恶作剧的精灵跟她开这种玩笑?这可不是脑筋急转弯,怎么选都不对!

  会不会是大佑串通单铎跟她开玩笑?

  可他不是那么无聊的人!尽管有这样的领悟,怡孜不免心存侥幸,宁愿整件事不过是被闪电劈得失常的大佑,突然想要无聊一下的恶作剧。

  怀抱着百分之小数点后不知道第几位的微渺希望,她来找大佑的身体。

  打电话去医院,护士说他出院了。弄到他大溪老家的电话,热情的李伯母告诉她大佑坚持回台北,要她劝他好好休息,不要逞强去上班。知道这些后,她不禁要气恼这家伙太过虐待大佑的身体了,义愤填膺的跑来兴师问罪。

  其实也不是,不过是希望百分之小数点后不知道第几位的微渺希望能成真,才会来这一遭。

  她像以往一样进入公寓,搭电梯到大佑居住的楼层,在他门前举起手又放下,不知道浪费了几分钟,重新举起的手终于肯挪动食指,在门铃上用力掀了掀。

  他在家,他不在家,他在家,他不在家……

  脑子里像有一朵复瓣的菊花,被左一瓣右一瓣的拈下,都还没有个结果呢,里头的木门咿呀一声打开,怡孜尚未做好心理准备,外边的铁门接着被推开。

  大佑的脸跃入她的双眸中,未刮的胡子在他瘦削的脸颊上形成暗影,添加了一抹她从未看过的颓废气质。那双原本该清澈如晴空的眼睛现在眯了起来,冷雾般的目光使得两人间的空气硬生生的降下好几度,一阵与恐惧无关的战栗窜过怡孜脊椎,她突然觉得嘴巴发干。

  “是——你!”单铎刻意拉长的声调有说不出来的庸懒性感,引发了怡孜听觉神经的一阵共鸣。

  “咳咳咳……”可惜他嘴上叨着的烟制造出难闻的气体,破坏了她的意乱情迷。

  她气愤的瞪视着那截香烟及袅袅的尼古丁烟雾,就算存过任何侥幸,这时候也破灭了。

  眼前的人果然不是她认识的大佑,而是篡夺了大佑身体的无赖!

  他依然故我的吞云吐雾丑态真是贱得可以了,看得她碍眼极了,一个忍不住伸手从他嘴上抓掉烟身,气急败坏的咆哮:“不准你毒害大佑的肺!”

  单铎微抬了一下眼皮,对她的河东狮吼听而不闻,懒懒的回答,“你都知道了。”

  他的表情没有太多惊讶,用肚脐眼想也知道,准是大佑耐不住寂寞跑去找她,跟她坦白招供。他旋身自顾自的往里走。

  怡孜没好气的跟进去,顺道将门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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