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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他略感气馁地带着天香穿过人墙往屋里走,成婚前的居处被母亲改造得富丽堂皇,称得上玄墀钵砌、玉阶彤庭。屋里处处可见明珠、翠玉装饰,窗扉多是绿琉璃,光可鉴人,一派富贵风华。

  战云发现自己的住处全改了样,心情糟透,这里的布置比起京城里的安平侯还要奢华,不知母亲安的是什么心。

  他闷不吭声地呆坐在椅上,天香净过脸后,犹疑地走近他,战云回过神来,抱歉地道:“天香,原谅爹,这些年来他对贺心怜念念不忘,见到你时才会那么失态。”

  “那婆婆呢?为什么看起来很恨我的样子?”

  战云看进她困惑的眸里,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才回答:“他迷恋过逝已久的贺心怜,伤透了母亲的心。你别担心,等我跟娘说清楚,她会明白过来。”

  “没想到情形这么复杂。”天香喃喃道,美丽的柳眉忧悒地皱起。

  “你别担心,一切有我。”战云抱住她安慰,直到下人来禀报晚宴已准备好,他才带着天香赴宴。

  那夜的洗尘宴,除了战云父母外,还有牧场的主要执事,一一由高总管为天香介绍。众人碍于她公主的身份,显得有些拘束,可喜的是战云的父母似乎恢复了正常,客气地接待她。

  天香由于坐了数天马车,精神显得不济,吃过饭后,便由战云送回房里安歇。战云等到她睡着后,吩咐宫冰、宫玎姐妹好好照料她,便赶往母亲的居处。

  站在明月楼前,注视着楼里的灯火,战云深呼吸了口气,知道一场硬仗正横在眼前。

  “少主。”温柔的声音轻轻扬起,一名面貌姣好的女子出现在战云身前。她的眉色如望远山,明眸灿似星子,脸际秀若芙蓉,弱骨丰肌,削肩细腰,言笑晏晏,温柔似水。战云心中一热,不自觉地对她展颜一笑。

  “红衣。”

  来人正是他视之为妹,母亲座下四名侍女中唯一让他另眼相看的红衣。

  “先前怎没看到你?”他纳闷地走向她。“我从京里替你带了许多礼物哩。等明儿天香有精神了,你再上我们那里拿好了。”

  “多谢少主厚爱。只是红衣命薄,担受不起少主的好意。”红衣眼中似闪过一抹凄楚。

  “别这么说。”战云走到她面前轻拍她的肩。“放心好了,我也替白霜等人备了礼物,不会让你为难。”

  “多谢少主。”红衣盈盈下拜。

  “说什么谢,我们兄妹一场……”战云欲言又止,心里有太多对红衣的歉疚及心疼。她眉目之间的神情,比天香更要酷似贺心怜,只是那份愁郁并非天生,而是被生活折磨出来的早熟,只有在他面前,红衣才敢流露出来。唉,她本来可以像天香一样无忧无愁,过得像个公主似的。

  “少主别说了。”红衣绽出一抹浅笑安慰他。“能得少主这样相待,红衣已感到满足。夫人在屋里等待少主,少主在这里稍待一会儿,让红衣进去通报一声。”

  “劳烦你了。”

  红衣进去约半炷香的时间,才见她出来。

  “夫人请你进去。”那两片宜嗔宜喜的唇瓣,无情无绪地道,然那对善睐的明眸,却眨着某种只有战云才知道的暗示。他严肃地点了点头,在红衣引导下,走进屋里。

  战母斜靠在一张榻上,双脚放在绿枝膝上,正由那双精于按摩的手揉捏。银袖则在榻后,替她捶背。白霜立在一旁,见到战云时,没表情地垂下眼光。

  “娘。”

  战云笔直地站在母亲身前,数不清有多少次以这种姿态站在暴躁的娘亲面前听训了。从祖父母在他八岁时过世,向来被他视为温柔端庄化身的母亲,在一夕间变得像个母夜叉,还好十岁时,他便被父亲送离牧场学艺,直到二十岁才返家。长成坚强男子汉的他,多半出外替父亲办事,鲜少逗留在家,就算在家中,也能以圆滑的技巧应付母亲,跟昔日的弱小无助男孩,有天壤之别。

  “你总算知道来看你可怜、没人理睬的母亲了。”铁婵娟冷冷地瞪着儿子。

  “儿子不敢。”

  “哼,你不敢才有鬼!”铁婵娟愤怒地挥动手中的轻罗小扇。“白霜告诉我天香公主像极了贺心怜那个狐狸精时,我还不相信,直到我亲眼见到。战云,你好大的胆子,明晓得我恨极了贺心怜,竟然敢娶她进门!”

  “娘,您讲理点。贺心怜是贺心怜,天香公主是天香公主,她们是完全不一样的。您不想儿子娶贺梦依,如今儿子依您所愿,贺梦依也嫁了武威亲王,您还想……”

  “赫,翅膀长硬了?竟敢数落起你娘了!”铁婵娟怒不可遏,眼光冰冷地瞪视儿子。“贺梦依爱慕虚荣,攀上个王爷,你就有样学样,学她附上公主?你哪个公主不好娶,偏拣了个贺心怜转世投胎的天香公主!你这不是存心将你娘气死吗?”

  “娘,您这话有失公道!贺梦依和武威亲王是真心相爱,我跟天香公主也是。您别信怪力乱神那套,公主和贺心怜长像相似只是巧合,古往今来容貌相像的人不是没有,这跟转世投胎没有关系……”

  “赫,你倒会教训你娘了!”铁婵娟抚着胸,气得眼睛冒火。“你说的都有理,我说的都不公道!我没跟你算在苏州欺压我的人的帐,你还有脸跟我讲理!”

  提到这事,战云胆气更壮。

  “娘,既然您要提您那三名爱婢在苏州替咱们天马牧场闯的祸,儿子索性跟您说清楚。您不信儿子的办事能力也罢,居然派了银袖和绿枝去刺杀贺梦依,谁晓得她们不但刺杀未成,还自暴身份,并错伤了武威亲王。这件事若抖出来,咱们天马牧场就够吃不消了!而白霜居然大胆地对天香出手,若不是我挡住,只怕咱们就要以杀害皇亲国戚的罪名,被抄家灭族!”

  “你!”铁婵娟狼狈地避开儿子指责的眼光,狠狠地瞪向三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侍女。

  “若不是贺家代为周全,劝得武威亲王不追究此事,天马牧场早已大祸临头。我跟公主的婚事,全赖梦依和王爷成全,否则我强掳天香公主的事,没这么容易了结。娘就不能看在儿子和娘险些让天马牧场陷于九死一生的危局,将过往的一切一笔勾消,别再对贺心怜的事耿耿于怀吗?”

  铁婵娟被战云的话说得哑口无言,然郁积了二十几年的怨恨又岂能如此容易的烟消云散?她心中气苦,萎缩的嘴唇闭得死紧,身子微微发抖。

  她突然张开眼睛,冷峻的眸光里夹杂着嘲弄的愤恨,瞅向战云。

  “如果战雄可以忘掉贺心怜,我也可以忘记这段恨!但他忘得掉吗?”她发出刺耳的笑声,令战云蹙紧眉。

  “我永远忘不了在新婚之夜,他守着贺心怜的自画像把我丢在新房里的耻辱。更忘不了他被公公强押着,来跟我圆房时脸上的恨意。还有,我生下你后,他便名正言顺地不再碰我了!战雄为了贺心怜让我独守二十五年的空闺,你说我能不恨吗?”

  “娘……”战云叹气,知道自己无法化解母亲的心结。“如果娘亲还要自苦下去,儿子无话可说。但有件事儿子不得不把丑话说在先。天香公主的身份尊贵无比,娘如果想对她不利,无疑是给天马牧场找麻烦。千余口的性命全捏在娘手中,请娘三思。”

  “你是在恫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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