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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是他寂寞得太久了吗?还是岷山秀丽山水的魅力,融化了心中的严冰,竟对友谊生出渴望?赵“山”是除了三弟如意外,他真心想呵疼的人儿。对他仅是手足之情、朋友之义吗?为何他无法坦荡荡地这样以为?是因为昨天的救命之恩,才让他念念不忘?

  思君如明烛,中宵空自煎。

  思君如流水,无有穷已时。

  他说今天要来,可雨势滂沱,他会来吗?

  承祀懊恼地失笑,觉得自己像个害相思病的小伙子,竟为他来不来而耿耿于怀。一定是闷坏了,才希望赵“山”来吧。他若来了,满室的笑语复生,老况的坏腿能得到医治,可雨下那么大,路上难行。

  赵“山”他究竟来不来?

  像是再也无法忍受一室的冷清,承祀经由长廊,绕过大厅,不管外面的雨下得多大,他只想出去走走。

  “少爷!”右脚才拟迈下阶梯,身后传来老况沙哑的呼唤。“外头还下着雨呢,少爷要上哪里?”

  承祀僵了一下,不情愿地转回身。“老况,我闷得慌,想出去。”

  “可是赵少爷会来呢。”老况慢吞吞地道。饱经世故的老眼讳莫如深地看着他。

  “雨下那么大,他不会来的。”承祀大声地道,像要说服自己似的。

  老况摇摇头。“赵少爷说要来这里午饭,不会骗我的。”说完,他绽出太过灿烂的笑,承祀隐隐觉得他笑容藏奸。“快午膳了,少爷若闷得慌,出去散会儿步也无妨,别忘了带把伞,快去快回。要是饿着了赵少爷,您可别心疼。”

  老况这段话说得有点奇怪,但怪在哪,承祀却说不上来。正在犹豫时,老况叫况熙拿了伞来。

  “外头雨势不小,少爷小心点。”

  难得老况不多罗嗦,承祀把握机会,从况熙手中接过伞后,大步朝门口走去。

  老况为什么说他会心疼?

  如果饿着了赵“山”,他会心疼吗?

  承祀摇摇头,他可不记得这辈子曾为谁心疼过,但咋日赵“山”扁起嘴、目眶含泪的委屈样,着实引起他心头一阵悸痛,那算是心疼吗?

  顺手打开门,映人眼帘的不就是赵“山”吗?

  “真巧啊,我正要敲门呢。”赵珊一身蓑衣,水嫩的脸上有被雨丝泼洒过的痕迹,会说话的眼睛灿烂地朝他眨着,随即落在他的伞上。

  “你要出门啊?”丹红的朱唇蓦然间变白了些,唇角失望地往下垂,承祀心房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

  “不,只是闷得慌,随便走走。”他安慰的话语脱口而出,令赵珊立即笑逐颜开。

  “这么说我没有打扰到你喽?”她浓密的眼睫间有甚深的期待。

  “当然没有。进来吧。”承祀将赵珊迎进屋里,来到大厅门口,老况听到声音出来迎接。

  “赵少爷可来了,我家少爷正闷得慌呢。”

  对着笑容暧昧的老人家,赵珊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蛋。老况慈和的眼光,似乎能一眼看穿她,老况不会看出她是女扮男装吧?

  “况爷爷,我替你带了家父特制的推拿精油,还有膏药,用过一次后,你的病痛至少可以歇个两三天。”

  “昨天被赵少爷针炙过后,我已好多了。难得赵少爷念念不忘我老头子这把老骨头。”

  “况爷爷,你怎么这么说?承蒙你看得起,让我替你针炙,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呵呵……”老况笑得老脸皱成一团。“赵少爷快进来。”

  “呃……我一身湿,还是先将蓑衣脱下来。”赵珊迟疑道。

  “这样好了,赵少爷到少爷房间再脱好了,免得受凉。况熙在那里升了一盆火,我叫他拿少爷的干衣服给你换。”老况昨天第一眼便看穿了赵珊的姑娘身份,见承祀并不排斥赵珊,遂动起了替两人撮合的主意。

  “况爷爷,不用那么麻烦。其实我并没有淋湿,只是不好意思让蓑衣上的雨水滴湿府上的大厅……”

  “赵少爷,这点小事你就……”

  听这一老一少你来我往的客套、罗嗦,承祀渐觉不耐烦起来。赵“山”见到老况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老况身上,好像身旁没他这人似的,令他心生不满。一股莫名的酸涩席卷全身,用力握住一只对男人而言似乎过于袖珍、柔软的手掌,扯往通向他所住跨院的长廊。

  “君大哥……”被人这么突然拉着走,赵珊显得十分意外又不好意思。她歉然地朝厅门口笑得暧昧的老况一笑,随即跟上勇往直前的承祀的脚步。

  一直来到他房外,赵珊才停住脚步。

  “君大哥,让我把蓑衣脱了,免得弄湿你房间。”

  “弄湿就弄湿嘛,又不是女人,别这么婆婆妈妈。”承祀一把将她扯进花厅,伸手便要帮她脱下蓑衣,赵珊被他吓得花容失色,后退了好几步。

  “君……大哥,我自己来就行。”她结结巴巴地道,动作俐落地将蓑衣脱下,交给一旁伺候的况熙拿到廊上。

  “还说没湿?瞧瞧你的衣襟、衣袖还有裤脚。外头雨那么大,你还冒雨前来,万一受了风寒怎么办?”承祀并不想让自己显得这么严厉,但就是无法阻止涌上喉头的连串指责。他蹙紧眉,一方面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喋喋不休了,一方面被胸臆间因赵“山”产生的担心、怜爱情绪,而吓得不知所措。

  “我……”无端遭到斥责的赵珊,委屈地扁了扁嘴。“人家是惦记着况爷爷嘛!好心送药过来,没想到……”

  “好了啦!”受不了赵“山”口口声声都是老况,承祀懊恼地吼了声。他就不能说是为他而来的吗?

  “君大哥……”赵珊咬白了粉唇,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君承祀。莫非他压根不欢迎她来?这个念头令她眼睛又涩又重。

  赵“山”泫然欲泣的眼眸,令承祀觉得自己可恶复可恨透了。明明是无心的,却像是有意责骂他。轻叹一声,他抹去脸上的严厉,温柔地低下头道:“贤弟,愚兄并不是有意责备你,而是担心你的身体弱,万一感染了风寒,愚兄会为你担心的。好了,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别生我气好吗?”

  “人家……人家才没那么小气呢!”她破涕为笑,可爱的笑容如金阳破云而出般灿烂,看得承祀一阵目眩神迷。

  “那……跟愚兄进房里,我找衣服给你换上。”

  承祀领头来到寝室,从衣柜中找出新裁制、尚未穿过的衣裤。

  “贤弟,过来让愚兄帮你。”承祀伸手摸向赵珊的衣襟,吓得她连退三步。

  “不……不用了,君大哥,我自己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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