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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几个月前,他们就是在那座菜园湾港口靠岸的。那时,他很兴奋,终于来到妻子生长的美好故乡——难以想象的仙境,乌托邦。

  妻子说,菜园湾是海岛的农牧场港口,岛上最热闹缤纷的一座城市。

  那儿依山傍海,码头环绕天然港湾而建,每个住在那儿的人都有一艘船,可以自由地出海航行。那儿洁白的沙滩是无数细小贝壳堆砌的梦想沙滩,据说一粒贝壳沙就是一个愿望、一个梦幻……

  他们应该搬到那儿定居——妻子长年在船艇上生活,早已习惯了海洋,他们应该要搬到那美丽温暖又气氛活泼的地区。

  “你想定居在菜园湾吗?”柏多明我脑海里构筑着未来的生活。

  “嗯……”白霭然点头。“小家伙……应该很期待……”她气息紊乱起来。

  柏多明我马上警觉。“怎么了?”大掌摸妻子的肚子。

  白霭然皱眉,腿一顿,往地上瘫软。“有点痛……”

  “霭然!”柏多明我赶紧将妻子抱上床。“你阵痛了,我去叫爸妈起床——”他真的有些慌了。

  白霭然拉住丈夫的手。“别走……”她摇着头。“你陪我……我要你陪我就好……不要叫爸妈……”

  “霭然——”柏多明我忧心地皱拢眉头,实在也走不开。他永远不会让她一个人面对窘境,即便他怀疑自己的一双手真能……

  他救过很多人、医过很多人,现在竟也犹疑起来……霭然是他的妻子呀,她怀着他俩的爱情结晶呀——

  他在犹疑什么?为何要想起父亲柏家德?霭然早已教会他那项人类后天学得最快的技能了呀……

  “柏——””声短促的尖叫。

  妻子从来不会叫他“柏”,她总是连名带姓,一字一韵、满含情意地叫他。帕多明我握紧妻子的手,知道她此刻承受着极大的痛,却无法代她尝这苦楚。“霭然……”他抚着妻子逐渐沁汗的美颜,垫妥枕被,尽量让她舒适点。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了一些,没半刻,又痛了起来,反反复覆,一再重复,越来越密集,下身湿透了,有种粘腻的血腥在蔓延,丈夫那张沈峻的脸庞绷凛着……

  他不舍她疼痛、不舍她受怕,他说他永远不会让她成为孤岛,他说他是白旁边可靠的大树……

  他说,他是她心中爱的阴影。

  疼痛、昏厥、再清醒,白霭然觉得自己经历了很长的梦境,张眸时,首先看见一张红通通的小脸庞贴在自己胸口。小家伙好强的本能,眼睛还没睁开,竟已在吸吮她的乳房。

  丈夫就坐在床边,神情凝滞,黑眸盯着她和孩子。她和孩子身上甚至还沾着血,他居然一动不动,她注意到他那双大掌上也沾了血,没清理,呆摊着。

  “柏多明我——”白霭然柔声一唤。

  柏多明我身形微颤,两行泪从眼角滑下。

  “帕多明我?!”白霭然受到极大的震撼,心好焦急,虚弱地举起手臂,想拥抱丈夫。

  柏多明我随即握住妻子的手——用他带血的双手将她的小手紧紧包裹,这是生之喜的血,赤子之红。“我没事,霭然——”他吻着她,张开双臂环抱她和孩子。

  “我爱你,霭然,谢谢你……”

  “天亮了——”白霭然松了口气,美眸瞥见阳光从窗帘的阴影中潜流进来。

  柏多明我用干净的大毛巾暂盖在妻儿身上,站起身,去拉开窗帘,俊颜绽放笑容,旋身跑向房门口,开门冲出去。

  白霭然听见丈夫朗笑喊着:“爸、妈,你们当外公、外婆了!霭然生了——我的儿子出生了——”

  致我儿

  我曾奋斗,我曾痛苦,我曾流浪,我曾创造……

  我将为了新的战斗而再生……

  柏家德的一双手,在睡梦中,结束一条生命——

  他的儿子——

  柏多明我的一双手,在晨光灿烂中,接生自己的儿子——

  柏向日。

  终曲

  半年之后,柏多明我买下菜园湾海边石崖上的风车塔一楼,和妻儿定居在温暖海岛上,气氛最热闹、最活泼,总是金阳灿烂的地方。

  他成为唯一定居菜园湾的医师,在这边当医师很闲,他每天都能陪妻子看海,清晨浮潜沉浸在大地的子宫里,欣赏生物之美,偶尔驾驶风帆,自由远航。儿子柏向日一天一天长大,他训练儿子游泳,像每个菜园湾的孩子一样,会走路就开始接触小艇。

  他认识各行各业有趣的人,日常活动多采多姿。

  傍晚,他和妻子坐在风车塔一楼的石墩看夕阳,他戴着白色贝雷帽,唱〈You are so beautiful〉给妻子听,儿子就在草地上和一头神秘的大狼玩。

  他想不起是哪个艺术家说过,阴影掠过,改变光线的凹凸与起伏,才能使物体产生瞬息万变的美感。

  风车塔的扇翼唰唰转动,光影朦胧交替,每一刻、每一秒,有不一样的美好,并且都是缤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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