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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空白。”

  这家伙可真是简洁啊,黑衫男子笑叹了声,道:“不是同你提过了,空白即表示阴阳两界并无恶鬼逗留,你可休息,两界又平安无事。”

  无恶鬼逗留?钟靖蹙着眉心。“近日听闻南山有女鬼作恶,啃食男子身体,毁尸又随意扔弃她自那些男子身上取下的部分身体。”

  轻喀一声,那笔在案桌上滚了圈,落地后一路滚至钟靖脚边。他疑惑地看了眼座上男子后,便弯身拾起。他缓缓上阶,经过一旁镜台时,双目在镜面上短暂逗留,将笔递出去。

  “阎君。”

  他知晓这孽镜只现恶鬼生前罪孽,却老想在上头看见自己生前,若能看见自己,兴许就能见着生前的月华。

  黑衫男子似是出了神,迟迟未接下。

  “阎君?”钟靖又唤。他还不曾见过这一殿阎王有这种神色。

  “你搁着吧。”黑衫男子应了声,起身缓步下阶。

  “那南山恶鬼一事,阎君怎么看?”钟靖随在他身后。

  黑衫男子反复斟酌,面上表情微有感伤,他自腰间摸出白羽庙,摇啊摇的。

  南山那女鬼很麻烦么?钟靖看着前头男子手中的白羽扇。虽同这位阎君交情浅薄,但他明白这阎君待自己是极宽厚的,他自然也曾留心这阎君的习惯。阎君烦躁时,会摇那把白羽扇;过棘手事,亦是摇着那把白羽扇,似是这样摇着,就能摇去那些恼人事。

  “阿靖。”做了决定似的,黑衫男子语气沉谨。

  钟靖抬眸望着前头男子的背脊。

  黑衫男子也不待他应声,便道:“柳月华失踪数月余,你可寻得她下落了?”

  “未有消息。”就连月华的一丝气息也感受不到,似是早已不在这阴界了。

  “若我有月华下落,你当如何?”白羽扇,摇摇摇。

  钟靖一愣,面上渐漫悦色。“阎君有月华消息了?她在哪?”

  黑衫男子回身,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南山那女鬼作乱已有月余。”

  钟靖又愣。怎地就从月华扯上那女鬼?不解,但仍掀唇,问:“那为何伏魔册上未有那女鬼罪责?”

  黑衫男子抿直了嘴,白羽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半晌时间过了,才道:“那女鬼的所有行动早在掌握中……可以说是我纵容她的。”

  “……”钟靖瞪大了眼。“怎能如此?”

  “虽说她伤的那些人都是平日作恶的恶人,偷抢拐骗、淫人妻女,但她确实不该如此。阳间有阳间律法,那些人再怎么奸恶,也沦不到她去对他们惩戒。”略顿,又道:“可我若将她写上伏魔册,你能亲手打散她的魂么?”

  “自该如此。”

  “是么?”黑衫男子竟是畅声大笑,音律有些尖锐。“你如此干脆,倒显得我思虑太多了。”

  钟靖微觉古怪,却也守着本分,不多问。

  “你们出事那日,福德引了月华的魂,她在城隍座前已表明不愿投胎。来到我这里时,我见了她的生死簿,是个孝顺乖巧又良善的姑娘家,在家顺从父母,出嫁顺从丈夫,勤俭持家,一生未犯过什么错,我给她两条路,投胎富贵人家,保她一生衣食无缺,她不要;给她个官职做,留在阴曹为宫,她也不愿意。我问她要什么?她要报仇,我允了她,让她去找都城隍要火签令。你可知火签令用途?那是允许死魂能在阳世间复仇的黑令旗,得此令,可以回阳世寻仇,不会有任何仙官神将或是鬼差鬼役阻挠。”

  黑衫男子扯唇笑了声,望向殿外黄泉路。“她倒是很行,真将那些恶徒一个一个找出来,一个一个索了命。她本该返回都城隍殿,交回火签令,却迟迟不见,城隍派了他那些护卫部将去寻,她疯了似,对那些鬼差动手。”

  钟靖凝着五官,望着一殿阎君秦广王的背影,殿堂梁柱上的火把透出幽光,在他眼底烁动着明灭,他沉道:“月华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杀人?

  “当心有不满、有仇恨时,还有什么不敢和不能?”望着黄泉路的男子似是自语,又像在问他。停顿良久后,才又低着微哑的嗓子,道:“她怨鬼差没能将那帮恶徒的死魂全都拘回地府,就漏了一个;而那一个死前受尽皮肉痛,对月华恨之入骨。月华当时是拿着刀片一刀一刀地割着,片下他脸上的皮肤,那恶徒是痛死的。月华那是在替被乱刀砍得面目全非的你报仇。”

  秦广王转过身来,面带疼惜和无奈。“你说一报又一报,何时才了?她为自己、也为你报了仇,对方是被她弄死了,可那恶徒也怨她,死后当然又去缠月华,你说生前犯了杀人罪又犯了奸淫罪的恶徒,死后会是何模样?”

  他语声激动,低嗓高扬:“自然是死性不改。他缠上月华,又对月华做了他生前对她做过的事!生前受污辱,死后又再遭遇同样的事,你说柳月华会不恨、会不疯么?”

  又对月华做了那事……钟靖僵滞不动,什么都无法思考似的,他脑里一片空白,只隐隐察觉心口那处被什么砸中似的,翻掀着剧痛。他已是很久很久不知痛为何物了,想说些什么,却痛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良久,才听得他颤颤的唇间磨出嘶哑:“月华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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